在偌大的花园中,一个闭着眼睛的男人躺在柔软的草坪上。
这大概是这个男人少有的悠闲时光。
四周除了两个站在花园门口的侍女,没有其他人。
微风轻吹着花园中的水池,引起阵阵小波浪。
波浪的声音听起来,倒是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男人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身体放松。
偶尔响起几只鸟的叫声,并没有打破这份平静。
不用去理会任何事情,不用思考会有人突然大喊大叫,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做。
这样的特权,对于现在躺在草地上的男人,是少有的。
虽然在年少的时候,曾经单纯地认为,类似这样的时光只会越来越多,甚至自己以后的人生也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
简单的工作,和心爱的女人结婚,生一双儿女,有一些积蓄和属于自己的一块地。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教小孩子读书识字。然后在孩子成年之后,去一个小村子当一个老师或者手艺人。不生大病,不遇大灾。年老的时候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坐在一起看着橘黄的黄昏。最后一起走到人生的尽头。
曾经作为皇帝最小的儿子的他,是这样简单规划自己的人生的。
这样的人生,他从未见过。
高墙耸立,四处可见的守卫,这就是他身处的环境。
他的周围有的是规则与秩序,有的是礼节与仪式。
所有的东西让他知道了一个道理:身为皇子,是不能被允许拥有书中描述的那种生活的。
自己也做过一些小小的抗争,但是却没有任何的作用。
所有人都是以一种小孩子的恶作剧看待自己,而自己做的事情也确实十分幼稚,所以便慢慢放弃了那种恶作剧一般的行为。
当自己的父亲和大哥战死,大姐和二姐死于内乱,就连温柔的二哥也在登基时被人暗杀,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所要做的事情。
其实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那种田园般的生活,其实自己并不是真的向往日复一日的体力劳作,其实自己并不是真的讨厌现在所处的环境,其实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地想要逃离自己现在的生活。
只是这样的生活自己有些厌倦了,想要尝试其他的生活,想要尝试过一种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身为皇族的血脉,无论会不会造成威胁,都会被人当做崇拜的对象,都会被人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自己曾经的想法过于单纯和美好,想象所有人都是淳朴和善良的,想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想象一切都像是自己幼年时读过的一本儿童读物一样,太阳是温暖的,天空是湛蓝的,人们的脸上是满满的笑容,对明天充满着希望,热爱生活与家人。
但是,对于自己来说,这样的童年幻想终归是一本儿童读物描述出来的,自己从未看到过那本薄薄的小册子中描述的生活,从未亲眼看到或者听到有人那样地生活。
他看到的是从未与自己孩子玩耍过的父亲始终在处理各种各样的文件,父亲始终紧皱的眉毛会在看到自己后,偶尔放松一下。
他看到的是朝廷之上,几个帽子不同的人在不停地争执什么东西,最后父亲怒吼着决定了某一个人的话后,带着狂妄笑容的面具与扭曲愤怒的面具,一同高呼“吾皇万岁”。
他看到的是原本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一丝紧张的大哥,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带着慌张与不安。
他看到的是母亲听到什么事情后,精神失常,推翻桌子,乱打东西,最后从高楼跳下,在空旷的地面上开出了一朵鲜红色的花朵。
他看到的是身穿盔甲的大姐被十几只长枪同时捅到,还在挥舞手中的长剑,最后倒在暗红色的果冻上。
他看到的是二姐将自己推到暗道后,身体径直地摔落在暗道之内,鼻梁上的眼睛碎成两半,脖子转向不可思议的角度。
他看到二哥在走向王座之前,被一旁的人用短刃刺透了胸膛。二哥那高大的身体沉重地倒在大红色的地毯上,再也没有站起来。
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对于自己,对于其他人是多么的重要。
他也明白了自己的责任所在,自己应该做什么,自己应该成为什么人。
他从二哥空洞无神的眼睛中,读明白了曾经看过无数次,但是被父亲看到后却长叹一声的那个薄薄小册子里面描述的生活,至少不是自己能够得到的。
曾经日思夜想的美好生活,在那时就好像大厅屋顶上挂着的琉璃灯,突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变成了一堆没有任何的价值的碎片。
儿时的幻想终归是幻想,自己的亲人用各种各样的方法也没有将自己从幻想拉回现实。
但是别人却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教会自己亲手打破那虚无缥缈的幻想。
到底是应该谢谢那些人呢?
还是应该向那些人吐口水呢?
自己不清楚,只是将那些人变成了不可拼装的积木。
只是将那些人背后的势力变成一堆又一堆的肉酱。
只是对自己的国家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洗牌。
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大概。
因为再也没有母亲温柔地说下次不可以,再也没有二哥用小铁尺请打自己的手心。
大姐二姐也不会站出来指责自己不对的地方。
大哥也不会在摸摸自己的头说要改正。
也不会再看到父亲少有的笑容。
这时,水面突然大幅度波动起来,就好像大海的海啸一般,大量的水冲向还在草地上的男人。
掌握·崩溃
水从内部开始解体,巨浪开始变成水球,再变成水柱,然后再变成水滴、水分子。
最后到男人的面前时,只有微弱的水蒸气。
男人已经站起来,但是并没有对刚才发生的事情表示惊讶。
自己在睡梦中会想起以前的事情,经常无意中改变周围的环境。
也许是逐渐学会了控制,也许是很少会再想起以前的事情,这样的改变环境已经很少发生了。
侍女在这个时候报告有人觐见。
来的人很慌张,看到男人变跪了下来,头贴着地面,不敢正眼看男人。
“伟大的‘血色皇帝’,维科垂的使者求见。”
跪地的男人就连说话都是颤抖着的,生怕一不小心掉了脑袋。
血色帝皇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并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