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草和树木让巴贝特难以补射,他知道射中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命中要害。
“快,所有人都过去,我掩护你们。”
士兵们朝依古安卡跑去,卡罗拉也找人去拦截,但巴贝特的枪太狠了,只要被看到,几乎不可能逃脱。警察们被压得抬不起头,更别谈去救依古安卡和希尔薇了。
而那边,巴贝特重新举起了枪。比刚才跟强的电光游走全身,他是打算全力以赴了。
“什么?”
正要开枪的巴贝特,忽然听到侧面的脚步声,那个方向不可能有同伴,他赶紧调转枪口。
果然,有人已经杀到面前,跨步跃起,一把木刀挥下。巴贝特来不及开枪,只得先退后,让木刀擦身而过。
偷袭的人,正是利奥。第一刀不中,他紧追过去,挥起檀木龙,再接再厉。但树木让他没有多少挥舞的空间,巴贝特很轻松地躲过几招,稳住了阵脚。
“找死。”
他的左手闪耀着比手枪还强的电光,掌心对准利奥,电光立刻倾泻而出,涌向利奥。但利奥早料到这一手,提前备好檀木龙,接住了电击。电流在木刀上使不出劲,发出一连串恼怒的声响后消散了。
巴贝特眯了眯眼睛,盯着利奥的木刀,满脸的不可思议。
“木刀?居然有人上战场带木刀?”
“但是效果很不错吧?”利奥把檀木龙转了两转,“等你挨上两下就更明白了。”
“哼,我没工夫跟你耍贫嘴。”
要确认依古安卡的生死已经不可能,继续战斗下去也只是徒增伤亡。顾不得理会利奥,巴贝特下了命令。
“依古安卡已经完了,全体撤退!”
“想逃?”
利奥正要追,巴贝特的子弹迎面而来,他只得缩回树后。等他再出来时,巴贝特已经跑远了。
而他留下的枪声,成了树林里最后的噪音。
巴贝特完成了任务,守卫木屋的小队也安全后退。得到消息的托卡尔慢慢平息了怒火,不管过程如何,结果还是好的。
阿克亚也知道卡罗拉的队伍被打得七七八八,依古安卡生死未卜,现在不是缠着托卡尔不放的时候了。
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同时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看来,这次是我们赢了,阿克亚。”
“但是托卡尔,下次就不会这样了。”
两人尽可能用还算友好的语气道别,便各自归队。
分道扬镳。
*****
回到队伍的阿克亚,看到的是一地惨状。
十几个伤员横七竖八,露娜正领着一众急救员,给他们紧急处置伤势。弄好一个,便送上担架,抬下山区。
而最重的依古安卡,已经躺在担架上,由露娜亲自负责。她把手提箱里好几样东西铺开,一会儿换一样,有条不紊。两个急救员帮她打下手。
旁边是希尔薇,跪在地上不住哭泣。利奥劝她先下山,在这也帮不上忙,她坚持要看到父亲平安无事。
“怎么样,露娜?”指挥大家撤离的卡罗拉,抽空过来问道。
“我已经尽量止血了,”露娜边忙边回答着,“等会儿上车再看吧,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挺到医院。”
卡罗拉咬着嘴唇,默默点头。希尔薇哭的声音又大了些。很快,露娜能做的都做了,两个急救员马上抬起担架,众人快步下山。
等这些人没了影,利奥才想起阿克亚来。一回头,阿克亚已经站在面前。
“回来了怎么也不出个声?”
“看大家都很忙,我想过会儿再报告。”
“明天再报告就行,当然不是我,找那老头去。回吧。”
“队长。”
阿克亚叫住了正要走的利奥,利奥也配合地站住了。怎么说呢,他觉得这声队长叫得,不像以前那么生硬,那么机械。
“怎么了?”
“今后,也请允许我在队长的指挥下战斗吧。”
阿克亚说得很诚恳,正式,那是放下了包袱之后,自然而然的轻松语气。也许没有完全放下,但至少今天,他做到了。
“随你便吧。”
利奥习惯性地挠头,笑着说道。
*****
很久没有如此疲惫的安多拉睡了个自然醒,第二天上午10点才爬起来。肚子里早就是空空的,他忍住饥饿,先去了露娜的医院。
入院的依古安卡被秘密送进外科A区,先是在手术室做了一台长达八个小时的手术,之后又被抬进一个单人的监护室看护。几个便衣警察在病房外轮流看守。
除了此事的知情者外,他们会阻止任何人靠近这间病房。在医院里,依古安卡的事被严格保密,知道他身份的,只有主治医师露娜,以及其他几个参与治疗的医生护士,这些人都被下了封口令。
监护室在一条封闭的走廊里,很不起眼。安多拉没有找保安问路,他对照医院里随处可见的指示图,多花了些时间,找到了地方。
有警察认识安多拉,便默许他的靠近。安多拉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希尔薇,她正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摆弄手机,半睁的眼睛,没精打采的脸,暴露了她只是在强作精神。
“你还好吧,希尔薇?”
“教授?”
希尔薇连忙站起来,安多拉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座位上。
“露娜呢?”
“萨鲁多姐姐忙了一晚上,现在正睡觉呢。”
“她怎么说?”
希尔薇最后一点精神头也没了,露娜的话让她一直不能安心。
“暂时稳定,但危险期还没过,在那之前随时都……”
都有危险吧,安多拉领会地点着头,坐在希尔薇身边。对面的警察看来也不喜欢这样,一边叹气,一边出了走廊,去找能抽烟的地方了。
“不过露娜的手法你大可放心,”安多拉说,“她是这里最优秀的医生,估计不会有事,你很快就能回学校了。”
“我倒是想赶紧回去上课呢。”
希尔薇勉强笑了下,虽然还没摆脱疲惫,安多拉依然宽心不少。
是时候换个话题了。
“那么,我留给你的作业,现在可以交给我了吗?”
“可以了教授。我决定留在这里。”
“让我听听你的理由。”
“这里有我想要的环境。但我也有回去的理由,因为……”
女孩望着病房的门,想象着父亲苏醒后,她到病房里探望的情景。
“……家里有爸爸等我回去,他关心我,所以我也想试着关心他。”
这正是安多拉希望听到的答案,老师满意地点着头,畅快地舒着气。
希尔薇和依古安卡算是和解了,而早上听利奥说,他跟阿克亚好像也消除了芥蒂。过去的一个晚上,虽然糟糕,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果然,什么事,说开就好了。”
*****
时间回到那个晚上。
巴贝特的子弹击穿依古安卡,后者倒在血泊中,旁边是痛哭的希尔薇,不远处是正在厮杀的铁血士兵和警察。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除了他们,还有一男一女也潜伏在树林中。
“这可是,大新闻啊!”
朱莉英已经感叹了好几次,这次差点没忍住要叫出声。
下班以后,她回家途中路过警局,正巧看见罗洛夫的车开进警局大院。朱莉英知道罗洛夫如果来警局,肯定是出了大事,于是硬把鲍勃叫过来,一路跟踪。
他们的车小心翼翼,不被警察发现,途中又因为距离拉得太远跟丢了。好在警察行动时在附近封了路,他们总算找到了地方。把车强行开进树林藏好,然后深入进去。
朱莉英不知道警察要去的具体地点,只能跟鲍勃在树林乱转。这里也没有一条像样的路,两人跟头绊脚,不是费了多大劲,才找到警察和铁血党对峙的地方。
他们还算走运,依古安卡正开始第二次演讲。
“鲍勃,拍下来了吗?画面怎么样?声音呢?”
在她身后几米远的鲍伯,只是找了个角度,把摄像机支在架子上,准备好广域收声,然后就躲起来,时不时探出头看看情况。枪声一响,他干脆猫着不出来,生怕被一发流弹结束生命。
“机器不是开着呢吗?”他声音颤抖地回答着。
朱莉英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树叶和泥土,心里翻江倒海。这不是一起单纯的绑架,参与双方都不普通,背后或许有更多真相。
上议员依古安卡·卜林·吉安格昨天突然来访,他女儿又莫名其妙被绑到这里,这两件事都没有通过官方发布,毫无疑问是罗洛夫搞的鬼。
而那些绑匪,从他们的手法和要求看,想必是传闻中的铁血党,目的肯定是制裁依古安卡。而依古安卡曾公开提出重新分配据点都市特权的议题,还特别指向秋山市。
今年的两院议会马上要开了,一旦议题通过,秋山市,或者说罗洛夫必然受到不小的打击。
说严重些,罗洛夫完全可能有除掉依古安卡的想法,进而与铁血党勾结。
朱莉英只是想,便觉得可怕,不知是不是天色太晚的原因,她哆嗦了一下。
“算了,录下来就行,等明天的报道吧。这次的事,我一定要查清它的真相。”
自顾自地下了番决心,朱莉英见铁血士兵已经撤退,警察那边乱作一团,觉得自己也该跑路了。
“走了,鲍勃,收拾机器。”
身后没人回答,那小子胆真小。
“鲍勃,听见没……”
转过身要催促鲍勃的朱莉英,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
鲍勃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左手揽住鲍勃,捂住他的嘴,右手从摄像机里取出存储卡,拿起来端详着。
“原来躲在这里,地方选得还不错。”
“罗洛夫……市长?”
看着朱莉英又吃惊又慌张的脸,罗洛夫冷笑一声,他对这张脸很有印象。
“你就是前几天在新闻发布会上试探我的那个记者吧?也对,能问出那种问题,有这个胆量不奇怪,只可惜……”
他手一松,推了鲍勃一下,后者连滚带爬地钻到朱莉英身后。
“你的监视和跟踪技术还不到家。也许警察忙起来不会察觉到,但对我没用。”
“你果然,不只是个市长那么简单。”
朱莉英咽了咽口水,恢复平时的表情。和市长面对面,她又兴奋又紧张,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罗洛夫的出现,意味着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然后呢,市长先生是来毁灭证据的吗?”
“毁灭证据?不不不,我得谢谢你,帮了我的忙。”
朱莉英听糊涂了:“帮忙?帮什么忙?”
“对于铁血党的‘天谴’,近年赞同的声音越来越少。因为他们拍的东西只有一种角度,再加上使用了胁迫等手段,越来越多的人认为这些视频缺乏真实性。但是……”
罗洛夫转了转手里的存储卡,露出阴险的笑容,让朱莉英心头一凉。
“在拍摄现场附近,‘偶然’经过摄影爱好者,他们就喜欢晚上爬山钻树林,然后‘偶然’发现了这些,一时性起,拍摄下来……你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
发愣的朱莉英很快明白了罗洛夫的意思。鲍勃拍摄的画面将成为扳倒依古安卡的武器。而且即使有人怀疑,也只会往警察身上想,但那不可能查出任何端倪。
更不可能查到罗洛夫身上。
“你利用我对付依古安卡?”
“哼,看你是个机灵人,应该也知道,我和依古安卡是死对头。”
“那难道不是你把铁血党找来的吗?”
情急之下的朱莉英抛出这句话。罗洛夫只是哈哈一笑。
“铁血党的出现是真的偶然,我不过利用了这次机会,信不信由你。不过光有机会还不够,我需要依古安卡吐出更多的证据。”
朱莉英越听越是冒冷汗,罗洛夫的计划她已经看得越发清晰。
“难不成,你拖延了人质的营救?”
“对,我就是故意让警察分散,再推迟他们的进攻时机,好让上议员多说一些。虽然他受伤是个麻烦事,但这么一来,他倒台已成定局。”
“真,真亏你干得出来!”怒不可遏的朱莉英指着罗洛夫喊道,“你想没想过人质?万一你拖延时间,人质被杀了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保住她的命,要是真死了,那也没办法。”
“你!那议员呢?你也想让他死吗?”
“当然要尽力救活,他要是没死,我们就是成功阻止铁血党的第一人,秋山市的名头能再添一分光。”
“如果他死了,上议员客死他乡这种事,你扛得住吗?”
“就算死,上头怪罪下来,大不了落个警察办案不力,我管理不善。实在不行,还可以在依古安卡秘密来访上做文章。结果无非是几个警察撤职,我罚点钱,也许有处分,但罪不至上刑。随便操作几下,就过去了。”
罗洛夫把存储卡慢慢放进兜里,带着压迫的目光望着朱莉英,一字一句冰冷无情。
“在这秋山市,天大的事,我也摆得平。”
朱莉英猛然发现,自己眼前站着的不是市长,而是一块黑幕,远远超过自己想象的黑幕。它遮天蔽日,挡住了所有的视野,沉重而厚实。
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掀开,只能留下无能狂怒。
“罗洛夫!你别得意!记住我的话,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行径曝光!”
“区区记者,一群我花钱养的狗,想咬我?那你就试试看。”
市长信步离开,留下不甘心的记者,在心中默默发誓。
“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