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的罗洛夫，在家里边看电视，边享受晚餐，正打算好好休息，摆脱一天的郁闷。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
他接完这个电话，终于弄清为什么依古安卡会突然跑到秋山市来。同时也明白，今晚肯定睡不好觉了。
他随便穿件衣服就出了门。车开往总警局，路上他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个不停。车开到警局院里后，他也是打着电话下了车。嘱咐完几句话，直奔四楼的监听室。
屋子里，刑警四队的队长卡罗拉，副队长【里米安】，还有副局长【布鲁恩】，三人把颓废的依古安卡围坐在中间。大家都盯着茶几上依古安卡的手机，当罗洛夫走进来时，三人站起来，向他敬礼。
罗洛夫看了眼手表，刚过7点，时间差不多了。
“情况怎么样？”
“我们还在等电……”
布鲁恩还没说完，抱头坐着的依古安卡听到罗洛夫的声音，突然窜起来，扑上来抓住罗洛夫的衣领，咆哮声在狭小的房间里震耳欲聋。
“罗洛夫！这是在你的地方出的事！你得给我负起责！要是希尔薇有个三长两短，我……”
“我什么我？消停坐下！”
罗洛夫按住依古安卡的脸，用力把他推了个跟头，卡罗拉和里米安连忙去搀扶他。
“你没打招呼跑到这来，才两天就出事，什么原因不明白吗？你早就被人盯上了，而且这帮人对你恨之入骨！这是报应！”
指着依古安卡的鼻子，罗洛夫便是一通数落。依古安卡哑口无言，没处发泄的怒气和怨恨，化作了哭丧的脸。
“我，求求你……救，救希尔薇……”
“用不着你说！但现在我们很被动，只能等对方打电话过来，看他们有什么要求，再想办法。”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所有人或站或坐，静静等待。挨了十多分钟，他们期待的声音——依古安卡的手机铃声响了。
依古安卡拿起手机，上面没显示号码，他茫然地望着周围的人。卡罗拉和里米安马上坐到两台监听设备前，戴上耳机，又冲布鲁恩一点头。
“开免提。”布鲁恩说。
依古安卡将手机调成免提，小心地“喂”了一声。
“议员先生，准备好了吗？”
声音正是之前打电话的人。想到希尔薇还在这个人身边，依古安卡就忍不住要问问女儿怎么样。
罗洛夫瞪了他一眼，他抿着嘴唇把话憋回去。对方又问了一遍，他沉住气回答。
“说吧，你们要怎么样？”
“很简单。稍后我们会给你发个地址，一个小时之内，你要赶到那里去，我们的人会接应你。如果没到，那我将不能保证你女儿的安全。”
“到了以后呢？”
“请你做一段演讲，由我们录下来，就可以了。”
“演讲？什么演讲？”
“这个嘛，虽然想让你说的事很多，不过时间有限。就请你自述，你是如何靠贿选成为上议员的。”
“你说什么？胡说八道！”
依古安卡高喊一声，对方充耳不闻。
“还有，你在德比亚把控海运公司股份的事；三年前，议员玛丽安意外身亡，你参与的部分；两年前，北冰国一艘货轮发生故障，又被【黑鲨】的海盗击沉，你知道的部分。就先说这些吧。”
依古安卡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这是想把自己的老底揭一遍啊。
“你，你这都是，都是什，什么话……”
他仿佛丢了魂，嘟嘟囔囔说着无力的反驳词句。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他还在喃喃自语。
罗洛夫抢过手机，看到里面多了一条新收到的信息，是地图软件的链接。打开后，显示了南郊林区的某个位置。他把这链接发到自己手机里。
“能查到发信源吗？”罗洛夫转向卡罗拉。
卡罗拉摘下耳机，组织着语言。旁边的里米安抢着回答。
“有点困难，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有信号干扰，想准确定位不太可能。要排除干扰，可能得等下一个电话。”
想想也是这样。那么现在，只能按对方说的做了。
罗洛夫在屋子里踱步，来回几趟。依古安卡非常想问他该怎么办，又怕再挨一巴掌，便低着头不吭声。
其实罗洛夫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毕竟主动权在对方手中，而他们连希尔薇的位置都不清楚，现在只能乖乖听话。
“布鲁恩，你组织四队和三队的所有人，统一听卡罗拉的命令。卡罗拉，整个行动你听我指示，现在就去把人集结起来。十分钟后出发。哦对了，先不要通知媒体，省着被人家说咱们趁火打劫，坑上议员。”
“明白。”布鲁恩说，“那人质的问题……”
罗洛夫拉开了门，走出半个身子，留下一句话。
“我自有考量。”
*****
出了监听室的罗洛夫，马上来到一楼一个闲置的房间。这里以前是小会议室，现在只有几把椅子围着一张桌子，墙上除了秋山市地图什么都没有。
人倒是有三个，利奥，阿克亚和露娜。
阿克亚端坐看手机，上面的文字是罗洛夫单独给他发的，他从进屋时就一直在看。露娜坐在他旁边，这是她第一次被罗洛夫召集，又紧张又兴奋。总是随身携带的手提箱放在桌子上，她检查着手提箱里的东西。
而利奥正在重复罗洛夫刚才的动作，踱步，来回踱步。
门开了，罗洛夫走进来。
“你可来了。”利奥马上迎过去。
“今天还算准时。”罗洛夫说，又扫视房间，“安多拉呢？”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
就在不久前，利奥接到罗洛夫的电话，让要他召集特殊分队。当他联系到安多拉的时候，手机居然关机。
这个情况发生的几率，差不多等于利奥睡觉前忘了玩游戏。除了睡觉，安多拉总是会让手机开着，而且自己能随时接听。
利奥给安多拉的父母打电话，两位老人说安多拉没有回家。他又问了保安同事，说是看到安多拉和一个女生一起离校。
再加上罗洛夫说，这次任务是营救一个叫希尔薇的女生，利奥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罗洛夫拉过椅子坐稳，又把手机按在桌上。
“说不定他也被卷进去了，不过这样一来，你就不会坐视不管了吧？”
利奥知道他又被罗洛夫拿住了，但现在他没心情计较这些。
“说点有用的吧，老头，要我们怎么办？”
“别急，这次的对手，可能不是普通的绑架犯。”
利奥皱紧了眉头，露娜合上了手提箱，阿克亚则是向罗洛夫投去会意的眼神，就像是课堂上知道答案，等待老师叫自己名字的学生。罗洛夫也看向了他。
“阿克亚，你可能猜到了？”
“他们故意间隔这么久的时间，说明他们不在乎警察知道，甚至是故意让依古安卡报警。再加上这奇怪的要求，恐怕只有一种可能——【铁血党】。”
“铁血党？”
利奥和露娜异口同声地问出来，罗洛夫则是点了两下头，这正是他想到的答案。
*****
被称为“政府监督者”的铁血党，是世界上有较大影响的恐怖组织之一。其宗旨是要创造“充满正义的世界”，并进行“政府监督”。
它拥有精良的武器装备，和训练有素的士兵。每次出现时人数不多，但战斗力不俗，是现今各国，尤其是安洲大陆国家公认的极具威胁的恐怖组织。
三年前，铁血党在北冰国的邻国【弗拉】首次亮相。他们绑架了一个官员的儿子，然后以此威胁官员自己说出自己所犯的罪行，并将其公之于众，最后对官员施以“正义的制裁”，当场击毙。
他们将这称为“天谴”。
“那，人质呢？”露娜问道。
“达成目的后就放走了。三年来，他们组织了九次‘天谴’，这还只是已经公开的。此外有一些暗杀事件，也被认为与他们有关。被他们盯上的，都是政府的要人或者商界的巨头，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不干净的经历。”
露娜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他们认为，制裁法外之人，就必须不计代价，哪怕是用法外的手段。现在他们已经逐渐被一般民众知晓，有人欢迎，认为他们是惩奸除恶的英雄，也有人反对，认为那种情况下取得的所谓自述，是遭胁迫后的无奈之举。”
“不管什么理由，绑架就是绑架。我们要做的，就是保证依古安卡安全的同时，救出人质。”
在阿克亚的一番讲解过后，罗洛夫总结道。他翻出手机里的地图，指了指屏幕，三人便聚过来，看到了依古安卡收到的那个位置。
“这里是他们要依古安卡去的地方，是南山的山林。附近有一间过去守林人用的木屋，不知道人质在不在那。我要你们在依古安卡演讲开始前找到人质，否则会越来越被动。”
罗洛夫话音刚落，利奥的抱怨声就起来了。
“你这不开玩笑么？林子那么大，而且还不一定在林子里吧，万一在市区里呢？”
他这通问话得到了罗洛夫的白眼，老市长还是期待地看着阿克亚。
“阿克亚，说说你的看法。”
阿克亚把地图缩小，手指悬在屏幕上，时而画圆，时而走直线。最后落在交涉地点西边一个房子标识上，也就是另一间木屋。
“我觉得，人质可能在这里。”
罗洛夫望着两个相距将近两公里的木屋，抱着胳膊。
“说说理由。”
“根据市长大人给我的情报，我推测，希尔薇在来这之前，铁血党还没有做好准备，否则他们完全可以在路上动手。而即使知道希尔薇到了秋山市，他们也不会立刻改变计划。因为如果依古安卡不来，绑架就没有意义。”
“但依古安卡来了。”
“对，所以他们就行动了，或许是因为搞不清依古安卡接下来的行程，担心夜长梦多。如此看来，他们的准备就不会很充分。”
“说了半天，为什么人质会那？”利奥也抛出个问题。
“准备不足，意味着地形勘察会简化，所以他们才会找山林这种有天然屏障的地方，而人质肯定也在林子里。如果是我，我就不把人质带在身边，免得被警察一网打尽。但也不会太远，因为他们不熟悉地形，距离太远，一旦哪边发生了情况，就无法及时应对。”
阿克亚这波分析，露娜听不太懂，她只关心一个问题。
“可要是他们撕票呢？以前没有过吗？”
“从过去的记录看，撕过两次，但都是因为目标拒绝配合。只要我们锁定人质位置，即使不能马上解救，也可以给对方施加压力，夺回主动权。”
听了阿克亚的话，利奥一时没想出新的问题，但还在摇头。罗洛夫知道他担心安多拉的安危，不过眼下，还是阿克亚的意见更有建设性。
“没有什么决策能100%生效，搏一手吧。”
利奥也明白不能坐以待毙，只好不出声，算是默许了阿克亚的意见。至于露娜，阿克亚的话在她眼里，就跟悬疑片的男主一样，感觉头头是道。
罗洛夫把讨论结果通知了卡罗拉，让他将刑警四队的10名警察划到阿克亚麾下，由阿克亚负责营救人质行动的指挥。利奥跟着帮忙，露娜则是人质生命安全的最后保障。
7点30分，所有人带着各自的任务，分头出发。
*****
已经清醒的希尔薇，被独自关在狭小的房间内，坐在椅子上，腿和胳膊上全是绳子，和椅子捆在一起，嘴里塞了块布。
这块布在刚才，屋里几个人给父亲打电话的时候拿下来那么一小会儿，自己喊了几句，就又被堵住了嘴。而那几个人也不知去了哪。
房顶上，那个满是污渍的吊灯没有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开。取而代之的，是地上一盏便携电灯，光线昏暗，连这小屋都没法完全照亮。这里没有窗户，木制的墙壁包围了希尔薇。
地板铺着灰尘，还有几个空的纸箱，看起来是个仓库，而且有一阵子没来人了。灰尘伴着说不出的难闻气味，交替冲击着希尔薇的鼻腔，让她呼吸困难。
虽然难受，但希尔薇不害怕，甚至说她多少预料到了。
从小学开始，拜恶名远扬的父亲所赐，她经常体验到同学们各式各样的恶作剧，有的老师也不喜欢她，时常给她穿小鞋。到了初中，高中，偏见还在持续。当父亲强行通过一个议题后，她也会收到很多莫名其妙的恐吓信，直到她上大学。
她以为大学的自由环境会让自己好起来。然而很不巧，一个曾被依古安卡陷害过的议员的儿子碰巧也在兰利大学。男孩发誓要给父亲“报仇”，处处和希尔薇过不去，又鼓动同学们孤立她。
希尔薇实在呆不下去，又不愿和父亲沟通，便趁着国庆悄悄办了转学手续，跑到锡兰大学。
绑架虽然是头一回，希尔薇意外地发现自己十分镇定，镇定得可怕。被人欺负，逆来顺受的感觉刻在了骨子里。这些人肯定也是和父亲有仇的人吧。
不知过了多久，之前打电话的男子，又带着两个人进了屋。这两人身材高大，穿着墨绿色的迷彩服，手里端着枪。男子眼睛盯着希尔薇，手中的手机贴着耳朵。
“……你知道的部分。就先说这些吧。”
打完电话，男子拽下希尔薇嘴里的布。
“你好像有话要说。”
“你们是想……让我爸出丑吗？”希尔薇先是喷出两口气，就马上问道。
“如果只是那样，就太便宜他了。我们要把这次演讲传到世人的耳朵里，让他们认清依古安卡·卜林·吉安格的真面目，然后……”
他蹲下身，和希尔薇近距离四目相对，希尔薇看到了一双她从没见过的眼睛，充满杀意。
“……制裁他。”
“制裁？什么意思？”
男子没有回答，起身要走。
“等一下！你们想……想害死我爸吗？”
希尔薇焦急地喊着，被捆住的双脚用力摇摆，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男子站住身。
“为何这么激动？”
“回答我！”
“我们观察你和依古安卡有段时间了，你们的关系很恶劣。因为他，你没少吃苦受罪。昨天他去找你的时候，你们不是还吵了一架吗？”
“但，但是……”
“其实你心里……也恨你父亲，希望他消失，不是吗？”
希尔薇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立即反驳，一瞬间仿佛接受了对方的观点。等她想好词的时候，已经被堵住了嘴。关门的声音响过，屋里又只剩她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