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通过环路，从南面回到市政府，这样能避开更多人的目光。罗洛夫从不小瞧那些记者，他们捕风捉影的本事，堪比情报机关的特工。
抵达市政府十几分钟后，罗洛夫带着克里斯蒂，依古安卡身后也跟着个戴眼镜的男秘书，两边在二楼一间会议室，隔着桌子就坐，其他人都留在别的房间。
这间会议室少有人使用，甚至平常都不会有几个人经过，而且这并非双方的正式会谈，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旁听。
“上议员这次又突然来访，有什么大事啊？”
刚落座，罗洛夫连寒暄的话都没有，直奔主题。依古安卡保持笑容，不正面接话，用他惯用的方式四两拨千斤。
“罗洛夫先生果然是爽快人，直言直语。也好，入乡随俗，我们马上说正事吧。”
“别卖官司。”
“我这次来，是有关今年两院议会的议题，想听听您的建议。”
罗洛夫微微冷笑，还抖了抖肩，完全不顾讨厌抽烟的依古安卡，把烟点燃。还抽了一口，不知有意无意地，朝依古安卡吐过去。
“上议员无论在国议院还是王议院，都纵横捭阖，呼风唤雨，什么时候还轮到我这老头子给你拿主意了？”
依古安卡手捂了捂，轻咳一声道：“罗洛夫先生过谦了，您年逾古稀，依然稳坐秋山市长的宝座，把持着我国最大贸易中心……，不，简直是把住了国家的一条命脉呢。其中的玄机，值得晚辈学习啊。”
几句话过后，两人都哈哈一笑。罗洛夫身后的克里斯蒂有些不敢喘大气，而依古安卡的男秘书也是连着推了好几次眼镜。
笑罢，罗洛夫跷起二郎腿，微微歪头。
“依古安卡，你也不用跟我说这个。实话告诉你，今天因为你来，我推了一个重要的事，现在心情不怎么好。我希望你的‘正事’足够重要，让我觉得这么做还值。”
依古安卡马上正坐，两手扣住，面不改色。
“我相信这对罗洛夫先生来说肯定是大事。其实，就是有关前一段时间，国议院提出的据点都市特权再分……”
“啊，完了，不值，不值啊！”
没等依古安卡说完，罗洛夫摆着手打断他，又拍腿又摇头，自顾自地感叹着。
“……不过你接着说。”
“罗洛夫先生，我知道您对这个提案很有意见，但还希望您听我说完。”
在对方一番夸张的表演过后，感到被戏耍的依古安卡语气上出现了动摇，按捺着的脾气露出了一些。
“说，我听着呢。”
*****
在北冰国，秋山，德比亚，阿兰德尔，科甘尼以及【斯堪维亚】，被称为“据点都市”。因为它们的行政级别等同于行政区，所以也俗称为“直辖市”。
据点都市是北冰国独特国情的产物，在国家政策上，享有多种便利政策，算是国家发展的领头羊吧。但这些政策差不多每隔几年就要调整，也就是依古安卡所说的“权益再分配”。
按说这个议题并不过分，硬要说的话，只是依古安卡提出的再分配方案有些不得人心而已。如果拿到议会上讨论，倒也有讨论的余地。
但这些话，罗洛夫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毕竟他是个为了秋山市，连天王老子都敢得罪的主。国家给的，他照单全收，国家要收回去，可没那么容易。
当依古安卡滔滔不绝讲述再分配方案时，罗洛夫只顾抽烟，不时掏掏耳朵，喝口茶水，打个哈欠什么的。
“风水轮流转。国家扶持你秋山市这么久，是时候把利益向其他有条件的城市靠拢了。”
顶着罗洛夫的花式嘲讽，依古安卡总算是压住火气，把该说的说完了。他歇着嗓子，会议室里一时没了声音。
罗洛夫这才掐灭烟头，拄着下巴，呵呵一笑。
“你以为，秋山市是只靠国家政策吃饭的？这个地方能有今天，那也是我一年一年积少成多的结果，你想让我说放手就放手？”
“罗洛夫先生误会了吧？这是国家政策的趋势。”
“笑话！国家的政策，我可以支持，你这么做别用有心，以为我不知道？”
依古安卡也不退让，直起身子。
“罗洛夫先生，你是真想把这个土皇帝当到底吗？”
“你说我把秋山市变成了自己的地盘？”
“哼，就算是合法选举，也改变不了你盘踞的事实。你在这里一手遮天，操控媒体，严把消息关的事，议会可都一清二楚。前几天锡兰大学的爆炸案，也不是恐怖袭击那么简单吧？你的背景，可越来越让人好奇了。”
罗洛夫哈哈大笑，好像听了一个非常可笑的笑话，笑得弯了腰。他把身子正了正，笑完了才继续说话。
“依古安卡，说我罗洛夫是土皇帝的，你不是第一个。不妨告诉你，我的背景，你就是查，也查不透。但你的背景，我一清二楚。”
“什么？”
“权益再分配？哈，你根本就是想养肥你在德比亚的两头猪！”
说这话的同时，罗洛夫狠狠地指了依古安卡一下。这一下如同隔空点穴，让依古安卡不由得仰后，靠住椅子。
“这关德比亚什么事？”
“装蒜！”罗洛夫换了条腿跷着，继续说道，“德比亚两家海运公司，红带集团和海乐集团，都有你的股份，甚至海乐集团你还是实质的董事长！”
听了这话，依古安卡只是不明所以地浅笑，他的秘书倒是好懂，满脸的不可思议。罗洛夫毫不客气地敲着桌子。
“这两家公司，红带集团最近几年效益不好，每年减少约4%。海乐集团从去年6月到今年1月，谈下了四个项目。你现在想给这两家企业铺路，所以你急需国家帮你做两件事：继续降低税收，提高每年国家给据点都市的项目补助金。
“你之所以别有用心地攻击我，是因为斯堪维亚混得最惨，榨不出油水。科甘尼是国家新扶持的贸易城市，动起来太麻烦。至于阿兰德尔，我谅你根本不敢碰！所以，你就把算盘打到我这。依我的计算，你关税会要求降低5%，补助金增加20个亿，差不多吧？”
不等依古安卡有反应，男秘书已是低下头，不敢和罗洛夫对视。依古安卡还在保持镇定，心里却已经琢磨起来。
这老头真的啥都知道？
“子虚乌有，证据呢？”他硬是回了一句。
“哈，问出这话就说明你心虚，小子！”
罗洛夫说着，又抽出烟卷。随着点燃的打火机靠近，依古安卡的眉头明显压低了一截。罗洛夫却马上熄灭了火苗。
“你说我当土皇帝，去年也有人说你贿选。即便没有，你身为上议员，把持两大运输企业，这也是要吃牢饭的。所以，在说别人之前，记得把自己先擦干净了，省着丢人。”
最后这一锤定音的话放过之后，屋里再次安静，足足半分钟。
依古安卡露出勉强的笑容，支着腿起身。
“多谢罗洛夫先生指教。我也知道这事会有很多人反对，但我肯定要把它推下去，今天就先告辞了。”
“请便。克里斯蒂，送客。”
已经坐不住的克里斯蒂连忙把依古安卡送出去。从楼里到车里，她小心地跟在后面，生怕依古安卡把气撒到她头上。不过依古安卡只是问了问住的地方在哪，就开着车走人了。
会议室里，窗边的罗洛夫，冷笑着看依古安卡的车驶向马路。
“小屁孩，到我这撒野。”
嘴上虽然这么说，罗洛夫心里其实还有个疙瘩没解开。从头到尾，依古安卡只说提案的事，别的一概没提。就这还值得突然拜访吗？
不可能，他也不是什么闲人，特别是在两院议会日期临近的时候。
看来，有必要弄个清楚了
*****
这是希尔薇久违的开心日子。新的学校，新的环境，新的同学们抛开了偏执心，大家相处得很愉快。过去遭遇的种种不公都淡化了。要不是因为初来乍到，寝室还要两天才能安排出来，她肯定会多和同学们聊聊天。
下午放学，安多拉和希尔薇边聊边走，顺便跟几个好事的学生说几句闲话，不觉从教学楼来到了校门外。希尔薇是一路笑着走过来的，这位风趣幽默的副教授，让她印象深刻，她庆幸自己能遇到这样一位好老师。
不过好老师要开车送她回旅店的时候，出于女孩的矜持，她还是婉言谢绝。
“我到路上等出租车，明天见，教授。”
“嗯，明天见，希尔薇。”
忽然，突如其来的刹车声，打断了两人的告别。一辆轿车横在校门外，粗暴地挡住了希尔薇的去路。
副驾驶下来一个戴墨镜的男子，他要过去打开后车门，但后门迫不及待地自己打开。
从里面钻出来的，是依古安卡。
希尔薇的脸色瞬间惊住，转身想回到校园里，墨镜男几步赶上，把她拦住。
“干什么！”
她生气地叫着，想绕过墨镜男，对方死死拦着她。这工夫依古安卡已经追上来，一把抓住希尔薇的胳膊，希尔薇用力甩开。
“撒手！”
依古安卡没有再伸手，而是逼近一步。
“希尔薇，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转学，胆子太大了！谁允许你这么做了？”
“我去哪读大学是我的自由，又不是爸爸你决定的。”
“所以你就放着兰利大学不读，跑到这来？”
争吵很快引来了围观，路过的学生们纷纷围上来，依古安卡的话让一些人心里画了问号。首都【纽尔】的兰利大学，是北冰国乃至世界的顶尖学府，每个学院的每个专业都很出色，不是锡兰大学能比的。
“不用你操心。学费是我自己交的，我在这过得很好，不用你管。”希尔薇说着扭过脸去。
“胡闹也要有个限度！我不管你谁管你？”
学生越聚越多，他们认出了依古安卡，也从对话中知道了希尔薇的身份，一些不太好听的声音开始涌出，父女俩吵架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凶。
“我这次主要是来找你的，”依古安卡说，“我会在秋山市呆几天，你抓紧把退学手续办了。真是的，从这地方要回兰利，你知道要费多大事吗？”
“那你就省省！我不回去，我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
“希尔薇，不要任性……”
“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别管我！”
希尔薇几乎是嘶吼出这句话，吼得依古安卡呆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周围人太多，也不好把希尔薇强行带走。就在这进退维谷之际，安多拉从外面吃力地挤了进来。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别看了，就是看也离远点好吧？”
锡兰的学生没有几个不认识安多拉的，包围圈渐渐散开，希尔薇转身便跑。有个保镖伸出手臂拦她，被她灵巧地钻过去，穿过人群，成功溜进校园。
依古安卡要追上去，但这次，安多拉挡在他面前。
“请留步吧，上议员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