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果然是这句。
利奥没敢看罗洛夫,他已经感觉到那个方向有灼热的气息。现在气息逼近了,正在身边喷个不停。
“你个嘴没把门的?”
罗洛夫低声凶了一句,利奥还在回避他的目光,嘴里却是不服气。
“要不怎么办?我又不会编瞎话。”
“怎么办?哼,我说过,这个小组我只管派发任务,人员进出你全权负责,所以你看着办吧。”
难题还是抛给了自己,利奥苦着个脸想辙。那边,维德坎还在问什么叫“特殊分队”,罗洛夫随便糊弄说是“协警一样的组织”,他好像就接受了。
然后,又几步走到利奥面前。
“小伙子,这个组,你说了算?”
“呃,姑且是。”利奥耸着肩。
“那就快答应我吧。”露娜也连忙走过来,挤到父亲前面说。
“答应什么?胡闹!”
维德坎喝止了女儿,露娜自然不会闭嘴,她不服维德坎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父女俩当街开始拌嘴,留下利奥原地迷茫。
他趁机瞄了瞄安多拉和阿克亚。安多拉正在偷笑,还用口型告诉利奥答应下来。阿克亚么,不说也知道。
“你们平时总遇到危险,有我在,大家受了伤,我肯定会派上用场的。”露娜忽然对利奥说。
“不行,绝对不行!”维德坎也朝向他,“小伙子,我感谢你救了露娜,但这事没的商量!”
这么吵来吵去,总不是办法。利奥晃了晃快要爆炸的脑袋,想了个他认为比较好的解决方案。
“那个,我能问问理由吗,小姐?干嘛这么执着?”
“我想充实我自己,不让……阿莱克斯的事重演。”
“阿莱克斯?”
“是我家的佣人,也是对我来说比较特别的人。”
露娜便将生日那天晚上的事和盘托出,利奥配合地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心里却是嘀咕几句。
这女孩该不会有天生容易被绑票的体质吧?
“所以我觉得,我懂的实在是太少了。我不想再当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要是我能再机灵点,阿莱克斯也不会死……”
不等她说完,就被维德坎拽到一边。
“小伙子,不用在意我女儿的疯言疯语。那事跟她一点关系没有,她总是喜欢给自己找罪受!”
“怎么没有!”
“停停停停!”
利奥赶紧打断两人的话,再吵一次他真的要爆炸了。
这么听起来,好像也不难解决。因为回秋山市的路上,露娜曾提到自己正在放假,那就当是在国外旅行两个月,也没关系吧?
他把这个想法说给维德坎,没想到维德坎的脸色非但毫无缓和,反而是更加严厉。
“放假可以,那也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要是跟你们干什么危险的事,绝对不行!真出了事,你负得了责吗?这次是你运气好,再有一次,你能保证我女儿的安全?”
维德坎一番话劈头盖脸,终于成功压垮了利奥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
那老头整天数落我,安多拉说我的不是,阿克亚还在生我的气,一群卖药的给我添乱,现在一个陌生人居然也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利奥是死宅不假,但也不是那挨了揍还能笑出来的人。
“我能,而你不能。”
他扬起头,有些蔑视地看着维德坎。维德坎被利奥撅了当父亲的面子,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安多拉惊喜地吹起了口哨,心说难得看见这小子男人一回。阿克亚还是没有表情,只是一直闭着的嘴张开了些。
而露娜,居然有了那么一丁点动心,毕竟在跟卡文迪许“交往”的时候,她也看过一些男女言情的东西。
这怎么,有点,像,告白?
“就,就算你是市长先生的孙子,这也太……”
维德坎也是刚明白过来,他已经控制自己不发太大火了。利奥压根没想理睬那个人,他现在只想要一句痛快话。
“如果你有那个决心,就随便吧,不过我们可是有生命危险的,你不怕吗?”
他向露娜伸出手,露娜爽快地握在一起。这回她不觉得眼前这人是流氓了。
“医生见过的生死,比你要多得多。”
“真会说。”
丢下维德坎,特殊分队带上新成员,上了车扬长而去。维德坎想要阻拦,却被罗洛夫劝到一边。
“令爱的事,回头还能再商量。刚才那小子确实太没礼貌,但也我有话想说。您不介意我讲点故事吧?”
维德坎已是一头雾水,看着远去的车,也只能叹气。
“市长先生请说。”
罗洛夫先是给自己点根烟,才娓娓道来。
“我的家族,十多年前,经历了一场灾难,可说是灭顶之灾吧。那时候,我儿子把利奥送到国外,我担心儿子的安危,也想让他往远走。但那小子不顾一切地跑了回来,还说什么要帮家族脱离危机。
“如果他听我的话,一定平安无事地过完一辈子。但他回来了,无视我再三的警告,到最后……”
“难不成,令郎他……”
维德坎小心地接着话,等待一场悲剧从罗洛夫口中说出。不料老人眉头一扬,抑郁的语气一扫而光。
“那混小子居然成功了,把大家团结起来度过了难关。哈,谁能想到!”
原来是这么个故事啊,维德坎放了心。他明白罗洛夫的意思,但别人的经历和自己的决定,又是两码事。
“我可不是在毁我女儿的前程,她应该继续她的学业和工作,而不是跑到这当什么协警。开阔见闻?一派胡言。”
“真的吗?”
“市长先生的意思是?”
“为人父母,不可能不为子女着想。但您说是不会毁她的前程,依我看,只是您不想放手而已吧?”
罗洛夫夹着烟卷反问,维德坎忽然有被说中心事的感觉,他踱着步,没有回答。
“看样子,令爱早就有很多的想法,想做的事,但都被您给压住了,而且绝不是一年两年。父母早晚都要撒手,子女早晚要按自己的意愿活着。死抓不放,和碌碌无为有什么区别?”
维德坎停止了踱步,背过手,认真思索着罗洛夫的话。
他一生最看重的两样东西,事业和女儿,直到现在都不想撒手。即使如此,早晚也有一天,得放女儿出去。
他不是没想过让露娜单飞,他也清楚,女儿不愿意在自己的医院里当一辈子医生,毕竟从小叛逆到大。
也罢,女大不由娘,就让她看看,自己还有哪些可能性吧。
“如果小女执意如此,那就让她这留两个月也无妨,到时候还请市长先生多多费心。”
罗洛夫立刻丢下烟,手扶胸前,郑重其事。
“放心,以我家族的名义,不会让她出事的。”
*****
结束会谈后的第三天下午,维德坎在机场和这座城市告别,并留下了他的女儿。露娜如愿以偿,成了特殊分队的成员。罗洛夫想给她挑个不错的住处,但露娜坚持住在利奥的隔壁。
就这样,利奥家的左右两边都有了房客。
而露娜明面的身份,是秋山中心医院外科A区的临时医生。她的加入,让整座医院沸腾了。
雅图克勋章得主都是医学界学习和敬佩的榜样,现在有一位榜样来到了身边,而且还是在维迪艾被称为“天使”的史上最年轻勋章获得者,让医生们如何不感动。
露娜到医院工作的第一天,外科A区的负责人【胡莱梅】破例,将她直接安排到急诊区。整个上午,她和其他医生对露娜精湛娴熟的手法赞不绝口。露娜打心里感谢父亲,能带她到秋山市。
同样感谢她父亲的还有罗洛夫,会谈很成功。维德坎与莱普宁特制药厂达成了合作关系。这家药厂成立仅三年,但有着优良的管理和资本运作。而且企业里年轻人多,充满干劲和活力,罗洛夫也很看好他们。
莱普宁特的董事长和维德坎签合同时,几乎是感激涕零,以致于会谈结束后,很少喝酒的他,带着董事会一干人去酒店喝了个烂醉如泥。
兴奋的罗洛夫趁热打铁,开了个新闻发布会,对外宣布会谈的内容和结果。在他和维德坎发过言后,进入记者提问时间。大家对此次合作的具体细节轮流发问,维德坎一一解答。
“时间有限,最后一次机会,还有哪家媒体没有发言?”主持人问道。
后排站起一个女子,接过旁人递来的话筒,撩起鬓角的头发,维德坎把目光投向她。
“您好,萨露多先生,我是《秋山速递》实时新闻组的记者,朱莉英·汉伊。我的问题是……”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
“据说5日夜间,布鲁塔镇警方在查处先前一起贩毒案时,得到了您女儿的帮助。而她还曾被毒贩挟持,后来被一些疑似不是警察的人所救,请问是否有这样的事?谢谢。”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众人纷纷扭头去看是谁这么大胆,能问出如此……莫名其妙却又让人好奇的问题。
台上,罗洛夫不动声色,眉头很不明显地抽动一下。维德坎则是战术后仰,露出疑惑的骠骑跟你。他倒是和罗洛夫预想过会有人这么问,但没想到真的有人敢开口。
“我不知道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女儿一直在我身边,从没有走失或者失联,更没有听说挟持的事。”
发布会就在这样一个“惊喜”中结束。由于是延时直播,朱莉英的问话被技术人员剪辑掉了。而她本人则在一个小时后,被主编沃奇约谈。在一阵严厉的斥责中,丢掉了这个月的奖金。
然而朱莉英并不在乎钱,她这么问是想要对方一个反应。
就在特殊分队离开布鲁塔镇不久,成群的记者便集中到布鲁塔警所,来采访贩毒案的进展。朱莉英和鲍勃当然也在其中。
鲁维尔站在长枪短炮前滔滔不绝,讲了半个小时。各家媒体问了几个问题,也都是些细枝末节。
从头到尾,朱莉英只是聆听,没有问话。因为她从其他记者的提问,以及鲁维尔的回答中,察觉到了些许不正常,这件事仍然缺少细节。
其实察觉到的肯定不止朱莉英一个记者,但敢一查到底的,只有她自己。采访结束后,朱莉英把鲍勃打发回秋山市,自己留下来,到那家药店附近继续调查。
她问了附近的住户,商户,四处打听,都没有得到答案。这不奇怪,警察聪明着呢,肯定下了封口令。但朱莉英还是不死心。连着问了十几个人后,她幸运地找到一个目击者。
那是一个30多岁的外国男子,独自到北冰国旅游,事发当天中午来到布鲁塔镇,正好住在药店对面的旅店。
听到下面有吵闹声,他便趴在窗边看热闹,直到枪声响起,他吓得关紧窗户,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隔着窗户继续观望。
第二天,他退订房间想要离开,不过一时找不到车,只好先留在旅店的大厅。正发呆的时候,被朱莉英找到。外国人也被警察要求闭嘴,但他觉得反正要走人了,说出去也没什么。
“听到声音我就向外看,看到警察把一些没穿警服的人围在中间,不过警察好像只盘问其中三个,另外两个似乎就是看热闹的。”
从外国游客口中,朱莉英了解了事情的大概。警察盘问三个从药店开车出来的人,有两个没穿警服的人在旁边,还有一名女子帮了警察的忙,又被药店的人挟持。
最后搞定这些的,是三声枪响。
而下面的说话声中,似乎提到女子叫“露娜”。就是这个发现,让朱莉英决定在记者会上证实一下。
现在朱莉英敢说,露娜就是那个被挟持的人。罗洛夫和维德坎遮掩的态度,让她有了进一步怀疑。
比这更不合理的,是那两个“看热闹的”。哪有人会在警戒线里面,警察身边看热闹呢?是便衣吗?可能性不大,因为拦车要亮明身份,没必要躲躲藏藏。那两人大概是警察认识的人吧。
至于枪声,如果埋伏的人是警察,那警察没必要让一个没穿警服的人去和挟持者对峙,他们自己就能搞定。但从目击者的描述看,当时的场面警察好像控制不住。
外面两个身份不明的人,加上身份不明的伏击者,一共三个人。朱莉英想到这,就不由得和锡兰大学,以及安多拉等人联系起来。
看样子,城市里可能有几个不是警察,却帮助警察做事的人。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热心市民还好说,但……
如果他们是罗洛夫的手下呢?是罗洛夫用来在暗中达成某些目的的“特别人物”呢?在市政府看到他们,似乎能印证这些。
或许,要再收集些更可靠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