撬门别锁，这是利奥很多年前，从一个南联盟的……朋友那里，学到的本事。他最初只是出于好玩，不过这技能确实帮过他两次忙。
顺便一提，他把钥匙忘在家里进不去屋的次数，也是两次。
虽说很久不鼓捣锁，手生了许多，但好在这把锁并不复杂。他贴着门站，不时扫视左右。鼓捣了三分钟，办公室的门松动了。
在进屋前，利奥心情复杂地看了看不远处，墙上的摄像头。它肯定把自己拍进去了，不过罗洛夫保证过，警察会把这段录像处理掉。
希望如此吧。
这里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卧室更为恰当，摆设相当简朴。靠墙的书架，书桌，两张椅子，墙角的衣架，还有软乎乎的床和一堆生活用品。
明媚的阳光斜射进来，给房间增添了一道合适的光亮，让这些木制家具浮现出温暖的颜色，就像它们曾经在树林中沐浴阳光一样。
只看这个环境，不难想象房间的主人，一定是位潜心治学的长者。
而就是这样的长者，居然能成为泄露机密的人。利奥还是有些不信。
“算了，赶紧办完事走人。”
随便看两眼，利奥很快给手中的窃听器选了个好位置。书桌底部与桌腿的夹角，这是手很难碰到的地方，应该不会被发现。
装好窃听器，利奥一刻不停，快步走出房间，把门关好，再用开锁器把门锁弄回反锁的状态。
这可比开锁要难。他不得不稍稍蹲下，聚精会神，仔细听锁里的声音。
“你干什么呢，利奥？”
“啊！”
利奥惊得喊出了声，手里的东西也丢掉了，把着门，转过身。
“安，安多拉，你怎么在这……”
“老师让我来的，他说有本笔记忘了拿……话说，你在老师办公室里干什么？”
后一句话，安多拉问得很严肃，压低了眉头，脸色是越发“和善”。
这下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了。利奥的眼神四处游走不定，想着怎么编个理由。安多拉又是一瞪眼。
“别跟我编谎，利奥，要是你不打算说……”
“打住打住，我说，信不信就由你了。”
“先说来听听。”
利奥把开锁的东西揣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老头子让我这么干的。”
“罗洛夫爷吗？”
“嗯，他要我在教授房间里安窃听器。”
“窃听器？窃听老师吗？为什么？”
“这个，你还是去问老头子吧。”
安多拉将信将疑，盯着利奥看了一会儿，用特里克夫给他的钥匙，进了办公室。他想先完成老师交代的事，再去找罗洛夫问个清楚。
一进屋他就愣住了。桌子光秃秃的，没有笔记本。安多拉又在书柜上找了找，还有抽屉，同样没有。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利奥。
“别瞅我，我没动，真的，安完东西我就出来了。”利奥赶紧解释。
安多拉知道利奥的性格。他要编一句瞎话，得想上半天。这么说，笔记本确实不在房间里。
“窃听器在哪？”
“桌子下面，靠近那个桌腿，你可别卸下来啊。”
顺着利奥的手指，安多拉摸到了窃听器。他很想就这么直接拽下来，警察居然怀疑到老师头上，简直不可理喻。
但，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安多拉知道特里克夫的习惯。书本笔记这类东西，老师总是安排得井井有条。每一本书的位置，每一个笔记本的内容，他都记得很清楚。
偶尔忘带笔记本，这没什么。但忘了笔记本在什么地方，确实，有点，不像老师平时的样子。
安多拉握着窃听器的手，慢慢放下去，利奥心里的石头也跟着一点点落地。
“那，我先走了？”
“你走吧，我待会儿再找罗洛夫爷问个明白。”
听了安多拉的话，利奥赶紧逃走。等安多拉出了办公室，走廊里已经没了利奥的影子。
他锁好门，回到四楼的会议室，特里克夫身边。
会议室里，研究组的23人都在座，每个人只安静地看着手中的资料。安多拉径直走到特里克夫身边，俯身低语。
“老师，屋里没有笔记本。”
特里克夫眉头皱起来，又马上舒展。
“哦，那可能是我放在别的地方了。没什么别的事吧？”
“……没有。”
回答这个问题时，安多拉略微犹豫。他用一个转眼珠的动作掩盖过去。
“行，你去忙吧。”
“好的老师。”
不动声色地走出会议室后，安多拉心中的怀疑扩大了。
这个语气，说不定，老师只是想让自己去趟办公室，看看是不是有人。
“难道，老师真的有事？”
*****
十几分钟后，南门外不远，还是那辆轿车，前面还是坐着罗洛夫，后面还是利奥。
只是他旁边又多了个刚知道学校有事发生的人。
安多拉迫不及待地问起特里克夫的事，罗洛夫则用警告利奥的话警告他，要他不得外传。安多拉连连答应。
接着，他就听到了利奥听过的那些话。
“这，就是说，老师涉嫌泄密，而且事关秋山……不，是整个国家！？”
安多拉的声音急剧升高，罗洛夫报以平淡的回答。
“往大了说，确实如此。”
“但是，但是怎么就能确定是老师有问题？”
这句话罗洛夫没有回答，而是把手里一直捏着的两张纸扔给安多拉。
“这是警方审讯特里克夫时，认为其回答有假的部分，加上警方判断写出的报告。你比利奥聪明，看这个，比我说要更快吧”
接过报告，安多拉一行一行地阅读，每个字都不放过，比他检查学生的作业还要认真。
他看得越认真，就越紧张。里面所有的描述，都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了自己的老师。
“可是，罗洛夫爷，这些都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是没有证据，所以才派他去了一趟。明明自己说什么不想把安多拉卷进来，结果还是搞砸了！”
后视镜里，罗洛夫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哑口无言的利奥连忙看向窗外。
安多拉则望着手里的报告，不发一语。
警方的确没有证据，但报告上怀疑老师的理由完全说得通，要调查老师也无可厚非。
自己是个局外人，再怎么担心老师，也不能掺进去，妨碍警察工作。
除非……
“罗洛夫爷，监视老师，也让我来帮忙好吗？”
“你确定？”罗洛夫反问道。
“我是他的学生，我有这个义务，确认老师是不是真的……总之，拜托了。”
“随你便。”
“等等老头，你这样……”
利奥刚出口的反对意见很快被罗洛夫打断：“本人有这个意思，我没理由拒绝吧？安多拉，你去把你的车开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知道了。”
安多拉下了车，走出去几步，才想到没关车门，又折返回来把门关上。
看着他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利奥忍不住把气撒到罗洛夫身上。他按着车座，头都快伸到罗洛夫脸上去。
“你这不是刺激他吗？”
“蠢货，我这是帮他。”
罗洛夫一巴掌就给利奥按了回去，不客气地说道。
“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要是我拒绝，他说不定会自己搞些什么动作。影响警察不说，他也很危险吧？”
顺着话一想，利奥也觉得在理，便揉了揉脑门，不再坚持。
只是还有个问题他想不通。
“话说回来，那教授为什么会帮外人泄密？”
“大概和去年那件事有关吧。”
“什么事？”
“去年年末，不是有一段时间，关于特里克夫发表的一篇论文，涉嫌作假和抄袭，被炒得沸沸扬扬吗？那时候各路媒体持续跟踪，特里克夫却是一直没表态，放任事情升级。”
“后来呢？”
“后来？从某一天开始，关于此事的传闻全部消失，无影无踪，很神奇吧？”
利奥狐疑地挤挤眼睛，他不止一次听说，秋山市长操控媒体，封锁消息的事。
“不会是你又干了什么吧？”
罗洛夫只是点了根烟，放下车窗。
“我可没闲到去管老学究的面子。不过现在想想也对，如果当初我帮他摆了事，也许他就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教授就是因为这个被人要挟了吗？”
“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件事。”
利奥耸了耸肩，觉得不可思议。只因为一篇文章就出卖学校，他一点都不理解。
但，就和安多拉有义务确认老师所作所为一样，自己也有义务，帮好友这个忙。
*****
安多拉的车停在了距学校南门500多米远的空地上。从上午和罗洛夫说完话开始，他和利奥两人就坐在车里，监听特里克夫办公室内的声音。
除了窃听器，还有两个警察在特里克夫办公室的窗外巡逻。特里克夫的车上也安了发信器，发出的信号和窃听器的信号一起，传到一块巴掌大的接收器里。
现在它正在利奥手中。
特里克夫在午饭前回来一趟，又很快出去了。午饭过后他就呆在屋里，直到现在，晚上5点多。
这期间来过几个人，给特里克夫送东西，或是讨论事情。老教授还出去上了几趟厕所，每次都是两三分钟，属于正常时间。这些都被门外那个监控摄像头拍了下来。
剩下的，就是屋里的沙沙声，可能是写字或者翻书之类。或者是倒水喝水，躺在床上。总之，利奥他们想要听到的声音，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晚上5点45分。
“喂？”
特里克夫的声音传出接收器，像是在打电话。放躺座椅闭目养神的利奥立刻坐起来，站在外面散心的安多拉也回到车里。
“是不是可以了……我这边准备好了……是，东西我现在去拿，你打算怎么帮我逃出学校……好，我知道了……”
说话的声音到这里中止，然后是脚步声和关门声，屋里归于平静。
就跟车里一样平静。
利奥看了看安多拉，他脸色煞白，上身前倾，手拄着额头。
“怎么，可能……”
“你还好吧？”
“没事，没事。”
安多拉摇着头，慢慢抬起脸。那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利奥便安慰了几句。
“行了，长痛不如短痛，赶紧通知老头，让他动手吧。”
说着，利奥拿出手机。还没拨号，就被安多拉一把抓住。
“等一下，利奥。”
“干什么？”
“可以先……不告诉罗洛夫爷吗？”安多拉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合理，他差不多是在恳求好友，“让我先和老师谈谈，说不定我还能阻止他！”
“别傻了，安多拉！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但那老教授泄密这么久，他怎么可能听你的话，说不干就不干？”
利奥刚挣开，安多拉又两手死死握住了手机。
“我是他的学生，他会听我的话！而且事情还没闹大，只要趁现在……”
“你冷静点，那不可能！”
“你就不肯帮我这个忙吗！？”
利奥感到安多拉情绪失控了，他要下车，又被安多拉扯住胳膊。
下车下不去，手机也打不了，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轰隆——
猛然间，来自校园方向的爆炸，打断了两人的拉锯战。紧接着，又是两声爆炸。
这下，安多拉没心情再争来争去，连忙下车查看。
面前的校园，已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校外的警察们都冲了进去，所有人都放弃当前岗位，到校园里维持秩序，疏散慌乱的人群。
有两栋楼已经被火海包住了大半，惨叫声哭号声不绝于耳，师生们连滚带爬地朝校门跑去。
“大家不要慌！朝校外跑！”
“这边这边！快！”
很快，大批出逃的人涌到南门，门前一片混乱。安多拉睁大了眼睛，他觉得特里克夫或许会趁乱跑出来，但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根本找不到特里克夫的踪影。
“老师！老师！特里克夫教授！”
不管他怎么大声叫喊，回应他的只有人们杂乱的呼号声。直到人跑得差不多了，他也没看到特里克夫。
“快回来安多拉！特里克夫逃走了！”
听到利奥的话，安多拉又钻回车里。他看到接收器的屏幕上，一个闪烁的红点，正快速从屏幕中央向边缘移动。
“坐稳了，我们追上去！”安多拉说着发动了车子。
“就我们两个能干什么啊？教授肯定是去碰头了！”
“先追上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