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洛夫那句话说对了一半,迪米特是郁闷了。但不光是因为那个完美混血人,而是他混血的种类:迪尼克和加勒波。
这种事一旦跟迪尼克族挂钩,基本等于打了死结。
在阿斯塔罗特出现之前,每个超能人民族都注重保持本族血统的纯正。他们绝不和自然人结合,还忌惮和其他超能人民族,也就是异族人混血。即使在思想相对开放的马克顿,也存在这种情况。
因为对于超能人而言,力量是他们的秘密。和自然人结合会使后代的力量弱化,和异族人结合则会诞生未知的结果,招来祸端。
到了奎德仑和马克顿的时代,随着两大超能人势力的战争白热化,奎德仑为了彻底打垮马克顿,开始寻求更强大的力量,其中一个方向就是混血研究。混血后代四种结果的概率,在那个时候已经有了雏形。
研究者们希望,尽可能控制力量元的结合,让完美混血人的出生率提高,这需要大量的实验对象。于是奎德仑内部开始提倡各民族通婚,予以政策鼓励。还用上了马克顿的俘虏,强行与他们发生关系。
一时间,混血研究在奎德仑内流行开来,兴盛了几十年。有三个民族都参与其中,唯独迪尼克族坚决反对。
迪尼克人非常注重传统,他们对自己的血统有着无比的骄傲和自豪。混血这种事,别说去做,想都不该想。
从混血研究出现起,迪尼克族反对的声音就没停止过,还多次因为这个问题和其他三族争执。混血研究的合理性一直受到质疑,但仍在继续。直到黑夜大祭司亚利德领导了奎德仑,混血研究才被全面禁止。
虽然研究停了,但异族人通婚的口子已经打开,是不可能再合上了。哈鲁夫,加勒波以及帕巴亚三族,都容许了异族人通婚,甚至还有人跑去与马克顿的人寻求真爱。被视为禁忌的混血研究,反而加深了超能人民族之间的交流。
这倒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
再后来,阿斯塔罗特出现,超能人遭受了灭顶之灾。各族人口锐减,甚至到了威胁生存的地步。为了延续后代,越来越多的超能人渐渐放下了傲慢和偏见,与自然人结合到一起,把陈旧的观念一点点抛弃。
接纳自然人和异族人,无论在超能人的历史,还是自然人的历史中,都是值得称赞的进步,也是时代发展的趋势。
但,对于冥顽不化的迪尼克人而言,什么历史进步,时代趋势,通通和他们无缘。
其他民族放开与异族人和自然人来往、通婚的时候,迪尼克族还坚持着他们的传统,不允许外人玷污他们的血脉。他们还认为其他民族抛弃传统的行为实在可耻,便不与其来往。
托塔米亚圣战后,绝大多数迪尼克人集中到十几座城市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聚居地,跟国家差不多。迪尼克人把自己隔离在聚居地里,几乎不和外界沟通。
他们把这个大聚居地叫做“古伊迪伏忒特”,古维亚语意为“伟岸之邦”。但后世更愿意把它称做“昏暗之邦”。
因为,现实是残酷的。限制通婚,闭门造车,让迪尼克族的复兴之路举步维艰。当其他民族人口逐渐增加,元气逐渐恢复时,迪尼克族几乎是原地踏步。
在现实的打击下,不少迪尼克的有识之士认清了形势,呼吁只有开放才有未来,这种声音引来几乎整个迪尼克族的打压。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进步的迪尼克人为了打破这昏暗之邦,不断地向保守的贵族以及长老会发起冲击,出现了不少流血冲突。
好在这些血没有白流。最终,昏暗之邦解体了,迪尼克人开始走向世界。各大名门贵族也相继发声,允许与异族人和自然人互通往来,允许和自然人通婚。但他们仍旧禁止与异族人通婚。
这就是人们不十分确定,哈鲁夫和迪尼克的后代无法继承力量的原因。
直到今天,迪尼克族里还有不少大家族,恪守这最后的防线。一旦发现家族内有人和异族人通婚,必须按族规处死,连生下的孩子都不放过。即使逃走,也要追到天涯海角,抓回来执行死刑。
这种对混血的极端排斥,对迪米特而言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是,只要这个黑衣人还在被家族追杀,他就能查到有关黑衣人身份的可靠信息。
坏的是,以他手中的人脉,只能找迪尼克人去问。而这种堪称是民族污点的丑闻,就算是那个人,恐怕也不愿意和外人说吧。
电话打通了,一声声呼叫音在迪米特耳边响起。他深呼吸一下,暗暗祈祷那个黑衣人不是威尔家族的人。
*****
“这事,我恐怕无能为力。”
迪奥的回答在迪米特意料之中,但他还不想这么快放弃。
“那个黑衣人是你们家的人吗?”
“不可能,”迪奥马上否定,“别忘了我可是威尔家的当主。真出了这么大事,我不会不知道。听你的描述,此人应该是两年前消失的SHADOW。”
他的话提醒了迪米特,那个在脑海中纠结着的名字,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想起来了,那个身份不明的‘影子’。”
“他有很多名字,SHADOW是人们用得最多的名字。每次出现都是一身黑,还有黑白面具。他最早被目击是在12年前,此后陆陆续续有零星的目击,然后在两年前,他彻底没了消息。”
“他是哪个组织的也不知道吗?又或许是个人独自行动?”
“不知道。能确定的事情有两个。其一,他每次插手的事件,互相之间没有联系,也就是说,他并非为一个固定的,长远的目标而行动,这说明他背后肯定有组织。其二,他经常使用完美混血的力量。以完美混血的几率看,过去到现在,那张面具后面是同一个人。”
“两年前消失又是怎么回事?”
“准确地说,是他在两年前被最后目击,之后就音信全无。或许他这两年也出现过,只是我们不知道。”
其实迪奥这些话丝毫不掺假,但迪米特仍然放不下心,这不光是因为他对迪奥的话一贯有所怀疑。
“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不想让我知道他?”
当他这样问时,迪奥沉默了一会儿。
“这话从何说起?”
“我听说过,一个迪尼克家族里如果出了混血人,往往会联合多个聚居地的当主,共同抓捕。以你家里蹲的性格,不会参与进去,但消息肯定收到了吧?他的个人信息总会有吧?就算与他现在的身份连不上,至少能让我知道那面具下面的脸长啥样吧?”
又是一阵沉默,比刚才还久。迪米特耐着性子等,手在方向盘上频繁地敲打。
终于,迪奥开口了。
“对不住了,老兄。这不是公事,不能当生意做。即使我不喜欢,该遵守的我也要遵守。”
砰的一声,拍打方向盘的手变成了愤怒的拳头。
“你可真让我失望,迪奥。我还以为你是个思维活络的人,原来和你的同类一样,全是石头脑袋!所以说我就受不了你们迪尼克人!”
“想要互相理解对方的价值观,不是三言两语能做到的,我也不指望你理解。而且你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哈鲁夫族的丑闻了吧?”
“挺会说啊……”
迪米特本该大声骂出来,但他的理性及时占了上风,让他克制住了。
至少现在看,SHADOW的身份并不重要,只不过出现了一次而已。不能因为这点事,弄僵和迪奥的联系。
“我会再联系你的。”他说。没听清迪奥说什么,马上挂断了电话。
算了,先去吃饭吧。
迪米特按下车的启动按钮,方向盘后面各个仪表亮了起来,但没一会儿就都灭了,发动机也没着火。
他皱着眉又试了一次,还是这样。一连几次都没有好转,他的脾气瞬间暴发,把方向盘一顿爆锤,又骂了一堆脏话,忿忿地下车。
看这样子,可能是电瓶出了问题。这车是他离开西拉达的时候买的,才半个月就出了故障?我不就是昨晚为了快点跑路,给发动机注入点EXP吗?这都扛不住?
他怒气冲冲地给4S店打电话,从头喊到尾,叫对方立刻来人。接电话的业务员连连答应。
余怒未消的迪米特去了前台,把车钥匙和五百千卡玛扔给一个服务员,交代一番后出了门。没有车,他只能找出租车。不过现在正是早高峰,想打车也不那么容易。
站在路边,迪米特叹着气左顾右盼,忽然看到有三辆警车停在不远处,几个警察站在车边,听另一个警察说话。他走了过去。
“那边的警察。”
说话的年轻警察,【帕克】,听到声音还以为是有市民求助,便回头看,却哆嗦地叫了一声。
他盯着迪米特的脸,很快认出,这人就是罗洛夫和所有警察说过的,绝对不能惹的人。其他警察也不敢说话,警惕又顾忌地看着迪米特。
帕克沉了沉气,壮了壮胆。
“您是,迪,迪米特先生吧?有什么事吗?”
“你们是要去值勤吗?”
“是,我们正要去苏乌卜商业街……”
“正好,带上我,我去买点吃的。”
“啊?这,我们是去工作……”
听了帕克这句话的迪米特,一步站到帕克跟前。脸靠上去,死盯着帕克的眼睛。
他的表情很平淡,眼神里却满是威胁。
“我说带上我,别多嘴。”
“嗯……”
帕克这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轻声轻语,其他警察也是怒不敢言。迪米特坐进帕克驾驶的警车。过了几分钟,这支车队开向了苏乌卜商业街。
*****
今天帕克等人的工作,是对外地车辆,以及出租车的检查。这是最近新安排的活,完全是黑部队和铁血党给闹的。
上次铁血党撤退以后,警察反复调查,也没完全弄清他们是如何进入秋山市的,只能把一份不明不白的报告交给罗洛夫。罗洛夫看了也没多说什么,只要求公路管理局好好整顿,加大各个进城口的管理力度。
另一方面,他命令交警总队编出日程表,每天安排人手,到繁华路段值勤,盘查外地车和出租车,以防有漏网之鱼出现。这张日程表至少排到六月末,因为六月份秋山市有个非常重要的活动。
此外,所有参与值勤的交警必须佩枪。
北冰国的交警值勤通常是不佩枪的,一旦上面这么要求,那就说明值勤可能会遇到危险。而且这回值勤到中午才换岗,整个上午决不允许离开。
想到要顶着太阳,一上午说着重复的话,做着重复的事,帕克就打不起精神。
迪米特倒是很快恢复了正常。车队在苏乌卜街与西菲克街的路口一停下,他便下车去找吃的。这里是秋山市四大商业街之一,是除了市中心广场外,全市最繁华的地方,几条美食街穿梭在这里,迪米特很快就挑花了眼。
他最后选了喜欢吃的培根三明治,煎蛋,蔬菜汤。饱餐一顿后,又打包走了两块烤牛肉。硬度适中,外焦里嫩,咬上一口,沁人心脾。
吃下第二口时,迪米特不禁让肉块在舌头上多留了一会儿,鲜美的肉汁让他忘记了早晨的不快。
边走边吃的迪米特,不知不觉回到车队了。警察们还在路边拦车,盘问,放行。他还是坐在帕克的车里,打算吃完了休息一会儿,再回酒店去。
车外,忙着盘查的警察们都看到迪米特在吃,个个恨得牙痒痒。他们的早饭都是随便对付一口,现在考验他们的不仅是太阳,疲倦,还有来自迪米特的无形嘲讽。警察们感到累得更快了。
帕克瞟了迪米特一眼,撇撇嘴,又拍了拍脸,让自己集中精神。可不能为这种事分心。
正好眼前开来一辆灰色小轿车,看牌照是外地的。一个警察把车拦下,帕克走到驾驶席那侧,敲着车窗。
“您好车辆检查。请下车,出示驾驶证,然后配合我们查一下大架号。”
司机是个小伙子,头发有些长睛。他没有动,也没有转过头。帕克以为对方没听清,又说了一遍。
“您好,请下车,出示证件。”
然而司机还是没动,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按着档杆,两手越发攥紧。车子的发动机还在转,手刹也没拉起来。
帕克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开门下车!马上!不然就……”
话没说完,小伙子猛地挂档,一脚油门,轿车一下窜了出去。眼看要撞上前面的车,小伙子快速打方向盘,车子稍微右拐躲了过去,接着闯过红灯,一路狂奔。
帕克急忙跑回车里,抓起对讲机。
“苏乌卜西菲克交会,有人闯岗!重复!苏乌卜西菲克交会,有人闯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