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桠连绵的兽栏外,远远走来两个身影,让在树丛上职守的古多古沃兄弟忍不住从树枝上站起,举目眺望。
今天又是分散狩猎,自从最适合集体狩猎的红土河滩被雷族人强占后,分散狩猎就成了最为平常的选择。族人们三三两两自由组合,猎到一定量的猎物就可以回族了。
“又是喀叶达山这两小子,不赖呀,每次他们都能这么早就回来,比咱们这些老战士都快不少了!”古沃忍不住有些惊叹。
这话让古沃拂然不悦,冷哼道:“哼!依我看这就是那喀叶小鬼的邪术,指不定用了什么不清不楚的手段!”
“哎!哥,你别老对他有那么大成见,上次的事可不一定就是因为小叶,我看小叶这段时间表现还挺好的!”说着,古多低咳一声,“好了先别论理了,他们已经过来了!”
说话间,两个人影已快步奔近,背上又都是满满的各种猎物,但最吸引两人眼球的还是达山手中的那只青色小兽。
只见它浑身浅绿,皮毛细密顺滑,梭形颀长的躯干线条,呈现出一种流畅自然的美感。
“这是……风鼠?”两人打量半晌,还是古多半是猜测地问道。
“嘿!阿多哥好眼力!正好逮到只活的,把它关到兽栏里吧。”达山扬了扬手里的风鼠,此时这畜牲被紧紧扣住后颈,全身耷拉着一动不动,只一双鼠眼不时开合,滴溜溜四处打量。
“我来领你们去!”古沃怕古多再说什么不合适的话,自告奋勇地领着两人,转了几个弯,走到了一处空置的兽栏外。
“准备!”达山和喀叶眼神交流一下,达山把风鼠往前一抛便飞快后退,而喀叶赶忙抢上,迅速关上了开口,手中红光弥漫间,开口“波”地一声锁上。
而这只风鼠一脱离达山的控制,马上身泛毫光,身形骤闪,兽栏中只见一道飞快转折的青线!
“啪啪啪”
青线瞬息转折了不知多少次,风鼠不断冲击在围栏的圣树枝干上,细密的撞击声几乎连成一片!
真快!这超越了视觉的速度,让古沃忍不住驻足旁观。风鼠奔跑起来迅捷无伦,弄只死的都不容易,更何况是抓活的!他看守兽栏也有两年了,也没见过谁抓一只风鼠过来。
“这畜牲贼滑溜!阿沃哥你可仔细些,可别让它跑了!这次都多亏喀叶陷阱巧妙,要不然绝对捉它不住!”
听了达山的话,古沃微微点头,看着喀叶的目光更加欣赏:“小叶啊,听说你昨晚大出风头啊,可惜我要看守兽栏,没有亲眼看见,真是太可惜了!嘿嘿,听说你没挑中姑娘啊?怎么?是挑花眼了,还是都想要?”
和古多不同,古沃对喀叶倒是没什么偏见。在喀叶通过成人礼以后,古沃已经不把他当成小孩子了,反而因为喀叶的种种优异表现,对他颇有些刮目相看。
古沃的调侃让喀叶微微尴尬,他只好干咳一声道:“咳咳,阿沃哥,我们先走啦!天光还早,我和达山哥去练练枪法啦!”经过昨夜的实战锻炼,他感觉多有获益,忍不住想要再多印证下新领悟的东西。
“好呀!咱们这就去!”达山眼神一亮,昨夜的比试确实对他是个激励,此刻一听说要磨练枪法,他顿时两眼放光,隐隐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咱们这就去,不过先把喀娜喊上吧!一天没见,我也有点想她了。”喀叶点了点头。
“好,我把弟弟达鲁也带上,他们现在准在胡胡林里。”达山点点头,和喀叶并肩向外走去。
……
巨大的坑洞旁,低沉的祷告声在空中回荡,淡淡的硝烟味道,让场面更显庄严肃穆。
雷石族的妇孺们,密密麻麻匍匐在地,虔诚地朝拜向场地中央,那块一人高的“天雷土”。天雷土顶上,雷古赫然盘坐,此时他双目紧闭,两手朝天舒张,看样子像是在默默酝酿着什么。围坐在最外边、排成一个大圆的几十个战士,手中都抱着一块天雷土,个个一霎不霎地盯着雷古,随时蓄势待发。
“滋啦!”
中央的天雷土突然窜出丝丝电弧,转瞬蔓延到雷古全身!
等待已久的战士们双手齐喷电光,使得他们手中的天雷土都似受震颤,表面的银色纹理蓦然明亮起来。
“嗡嗡嗡——”刺耳的嗡鸣声袭扰着人们的耳膜,半空中似有莫名的波动震荡,让中央的天雷土微微震动,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共鸣!它表面游走的电弧刹那间何止粗大了十倍,儿臂粗的银蛇们向着四面八方飞***准地落在每个战士手中的天雷土上!
强光骤然闪烁在这一方空间,即使现在是一天的正当午,所有族人也都不自主地闭上双眼,埋下身子,躲避这似能照亮一切的白光!
强光一闪即逝,等到族人舒缓了双眼的剧痛,张开眼帘时,一片半球形的银色薄幕已笼罩在所有人头顶,丝丝电弧从中央的天雷土上竖直窜上银幕的穹顶,又在薄幕上如水般游走流转!
目睹这近乎神迹的存在,族人们再次匍匐祷告起来,浩大的声浪中更现狂热和虔诚。
盘膝端坐的雷古,已全身沐浴在电弧的汪洋中,此刻他终于睁开双眼,神情中虽然难掩疲惫,却透出欣喜和如释重负!
“天雷阵”,终于成了!
在漫长的汲取圣力、使用圣力的过程中,在积年累月与凶兽、与异族的战斗里,雷石族的精英们终于逐渐摸索出了布置阵法的法门,创造出了这个强大的防御阵法!
这阵法本来族里只有大巫掌握纯熟,但随着雷古实力的日渐提升,借助天雷土的话,也终于可以勉强布置了!
有了它,就能暂时保护族里的妇孺们,免受异族的侵扰。雷古长长吐了一口气,遥望向圣木族的方向,思绪悠悠飘扬——
大巫,看您的了!
……
宁静的红土坡上,十来个圣木族人正隐蔽地潜藏,一双双眼睛无声而警惕,从不同角度俯瞰山脚。他们大多蜷缩在呈“凹”形的坑中,既不影响观察,又便于潜藏——这是喀叶前段时间“突发奇想”提出的建议,被他命名为“掩体”。几个战士尝试过后,发现果然不容易被“雷术”炸伤,于是便迅速在战士间推广开来。
今天的河滩异乎寻常地平静,连来河边喝水嬉戏的鸟兽也少了很多。
不对劲!领队的喀巴静静伏在一处靠近山顶的岩石上,莫名地预感到了危险靠近,想了想,他不再犹豫,将双手交叉在唇边:
“布驼”、“布驼”、“布驼”——
清脆的布驼鸟鸣响起,在不时鸟**鸣的林中稀松平常,但一长两短重复三次的节拍,落在有心的族人耳中,却是另一番味道:可能有危险靠近!
潜伏的族人们把身子伏得更低,眼睛睁得更大,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警戒巡望。
蓦地,远处有白光一闪而逝,族人们下意识闭上双眼,遮挡这突如其来的强光。
不对!这……是雷石族的方向!喀巴心中一震,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
还未转过念头,山下忽生变化,似乎那束强光便是冲锋的信号,无数手泛乌黑的汉子从远处的密林中冲出,潮水般向这边涌来!瞧这汹涌的气势,犹胜月前与圣木族交战之时!
“点烽火!”喀巴的声音陡转凌厉,一名族人连忙用火石打着一大蓬稻草,再把满满一桶水倒上。
“刺——”火苗立时熄灭,一股黑色烟柱冲天而起,相信远处的圣木族人一定能发现这边的状况!
烽火传讯是喀叶在前段时间“无意”中想到的计策,此时终于排上了用场。只要发现了状况,族人们便能以最快速度过来增援了!
眼看烽烟已起,喀巴心中稍定,大声吩咐道:“咱们的任务,就是据险而守,尽力拖延,一定要拖到族人们的到来!”
“好!”族人们轰然应命,以红土坡上如今遍布的各色陷阱,肯定能延缓黑爪子们前进的步伐,只不过以他们这次人数之众,自己等人也绝撑不了多久,接下来肯定分外艰难!
“轰隆隆”,密集的脚步声让地面都簌簌震动,黑爪子们转眼便飞快靠近。圣木族人忍耐着远远射箭的欲望,以防暴露了位置,个个藏在控制陷阱的机关旁边,只待他们冲到预定位置就雷霆般发动。
哪知黑爪子们冲到了红土坡旁,竟然并不上攀,而是速度丝毫不减地掠过坡旁的缓地,兵锋所指,竟是圣木族部落的方向!
喀巴眉头皱成了“川”字,雷石族的这一番举动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但族里也并非对此没有预案,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大吼道:“再点烽火!”
一道烽火代表红土坡出现险情,两道烽火则代表圣木族也有危难!
同时,喀巴虎吼道:“弟兄们!加紧骚扰!绝不能让黑爪子们舒舒服服从这边过去!”
从地形上,红土坡与圣木族本就互为犄角,红土坡下的道路正是从河滩往圣木族的必经之路。
好在圣木族里也在道路上安设了一些隐蔽的陷阱,山上的一些机关也能遥遥冲撞山下,如今它们终于有了用到的时候!
“啊!”零星的惊呼声在雷石族人中响起,好几个雷石族人一不小心跌进了陷坑,踩到了蒺藜,触发了引线,受了或轻或重的伤。
但是大多数的雷石族人还是铺天盖地涌过,向着圣木族的方向!
“放排木、滚石,一次性全部放完!”时机稍纵即逝,随着喀巴的大吼,好几捆擂木和数块圆形巨石,被族人砍断了缠绕的绳索,开始顺着缓坡往下滚落。
这些擂木滚石,是这一个月来族人们因地取材,加紧赶制的,既可阻延黑爪子们冲上高坡,又可堵塞红土坡下通往圣木族的道路,此时雷石族人实在太多,因此喀巴毫不犹豫地下令一次性放完,务求在最短时间内堵塞道路,停滞黑爪子的步伐!
“轰隆隆!”震耳的轰鸣声,裹挟着飞沙走石的沙砾作响,声势煊赫,慑人心魄!
滚石和擂木旋转着、磕绊着、碾压着,在重力加速度的影响下,越转越快、越冲越猛!
如有万钧之势的木石,在雷石族人的视网膜中快速扩大。宛如天灾的威势,让下方的雷石族人都瞳孔收缩,骚动起来。
眼看滚石擂木就要坠入雷石族人的聚集地,喀巴等人眼中的光采越来越盛,一个个闪动着期待和兴奋的光!
砸死这帮狗日的!
把路堵死,看你们怎么走!
可他们的眼神突然凝固,不可思议的感觉充斥脑海。
下方人群中,一点青光悄然出现,又迅速扩大成巨大的半球形,将山脚下的一大片区域完全笼罩。
“咚!”“咚!”……一块块巨石擂木撞击在半球形光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让光膜泛起了点点涟漪,却终究无力弹开,远远落在薄膜之外。
“呜哇!呜哇!雷神万岁!”雷石族人们爆发出如潮的声浪,士气大振下个个双手高举,从上往下看,只见一片黑色的海洋!
山上的喀巴等人顿时面色难看,他们的视线透过半透明的青色光膜,落在圆球正中,那个屹立如礁的老者身影!
光影熄灭,那只漆黑至肩的手臂轻轻放下,老者一脸从容,秃头上扬,遥遥望向红土坡的方向,接着便收回视线。
似有轻微刺痛传入双眼,潜伏坡顶、相隔至少数百米外的喀巴下意识移开视线,不知为什么,他心中莫名浮现出一丝微妙的感觉:
刚刚那老者,竟相隔这么远的距离,用视线遥遥锁定了自己!
这感觉荒缪绝伦,但喀巴心中却不自觉地笃定:雷石族的大巫……他心中悄然浮现起明悟,只有这个称号,才配得上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老者!
下意识瞟了眼并不算遥远的圣树,喀巴的心顿时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