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渐渐我成了时总的私人按摩理疗师。他说他被腰椎病折腾得够呛，西医看过，中医看过，民间秘方试过，推拿理疗更是不计其数，都根治不了。我给他分析各种引起腰椎病的原因，并提出适当建议。他表示可以接受，但作为一个商人开车、开会，出差坐动车、坐飞机都是避免不了的，而且都是长时间的。他告诉我说，早些年就有骨科医生建议做手术，但手术这东西一来有风险，二来也不一定百分之百能好。所以他情愿找个家庭按摩理疗师，帮他缓解缓解疼痛，控制病情进展。
时总在市区有八套房产，五家服装连锁店，两家餐饮店，市中心繁华地段商铺二十余间，光一年收的租金都有500余万，但他的收入大开支也大。在城乡结合处他投资了3个亿打造私人娱乐休闲山庄，这个才是烧钱炉。为期三年的投资建设，现在基本上算是完工投入营业了。
给时总做推拿理疗有时候在他家，有时候在他山庄的别墅。他山庄我有去过几次，白天绿树成荫、亭台舞榭，晚上火树银花、灯光交错，宛若仙境一般，甚是旅游度假的好去处。
还记得那天恰逢腊月十五，我第一次来时总家为他做理疗。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黑蒙蒙的乌云早已散去，北方来的寒风业已停息，恢复了往年闽南暖冬的景象。上午十点许我背着背包应时总邀约来到他的住所。他的住所在市中心某小区，一进小区大门，感觉房屋有些年代，并不像现代小区那样建设得富丽堂皇。楼梯边可以看见歪歪斜斜停着的电动车和自行车，三三两两的盆景无精打采的样子，显然有些时日没人打理。我进到电梯间，四周墙壁贴满了商业广告，有租房的、售房的、征婚的、家庭教育的、卖保健品的，有新张贴的，也有破旧不堪的。进了电梯后，我按了八楼直上时总家去。
开门的是一名将近八旬的老太太，满口闽南语，我倒听不懂半句。我踌躇不敢前进，怕是走错了。踌躇之余时总出得门来，说：“小袁，进来。这是我母亲，昨天从乡下接过来。我母亲不会讲普通话，不过我母亲很好客的。”
我朝着老太太点头笑道：“阿姨好！”老太太也点头微笑，又说了几句闽南语。我似懂非懂，只顾笑。
时总回头向他母亲交谈了几句，大约是介绍我是来干什么的。随后老太太热情地把我迎进门。
老人家体态偏胖，步履蹒跚，可是她忙得不亦乐乎，又是端茶，又是剥香蕉，又是拿花生糖。
时总说：“茶啊香蕉啊都是我老母亲在乡下自己种的，花生糖也是自己做的。味道还是蛮不错的，天然绿色食品。”
我端着茶杯，捡了一小块花生糖品尝。对老人家的手艺赞不绝口。
四室两厅的房子，时总和母亲各住一间，一间书房，一间私人按摩间。偌大的房子倒没看见小朋友的书籍或者玩具，也看不到中年女性的衣服鞋帽。这倒有点儿不合常理。
时总脱好上衣，趴在按摩床上。我在按摩床上的洞口放好“U”型枕，在他的身体两侧和裤缘垫好毛巾。一旁的小推车上放好了火罐、酒精灯、精油。先开督脉，后开膀胱经，再开络脉，重点做带脉，加强肾俞、长强、八髎穴。我把我的流程告诉时总，时总表示赞同——依我的做法做就行。
在做推拿之际，和时总一直在交谈。谈社会万象，谈人生，谈女人，谈生意场，谈为人处世。
“小袁，我觉得你还是挺单纯的。”时总说。
“何以见得？”我说。
“从你的说话便可以得知。”
“哦？比如？”
“比如，你刚说‘不是处女不能做老婆’。呵呵！这都什么年代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处女之身作为男方这不会介意么？”
“这有什么介意的？如果你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可以告诉你你要打十辈子光棍。”
“切！我倒不信。”
“不信你就走着瞧。时总我是不会骗人的。”他接着又说：“那天晚上健身房的朱总和你说的投资一个大型健康综合平台的事，你相信了么？”
我点头说道：“相信了。”
“所以说，你还很单纯。这社会远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往后自己慢慢经历，慢慢悟。什么事都不要答应得太快，三思而后行。”
我被他说得讲不出话来，思来想去觉得也确实是那么个理。
“我是信佛之人，我母亲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时总接着又说，“男人要有海纳百川的胸怀，方能成就事业。”
我点点头，他貌似在给我上课。
理疗结束之余，他对我的理疗技术表示赞赏，我对他给我上的人生“课”表示感谢。
但是话又说回来，我内心倒还真希望有这么一位朋友为我指点迷津。从大学毕业后再到医院上了几年班，对社会有点儿脱节。我自然知道社会复杂，人心不古。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人处世不够圆滑，不擅长交际。如果想要在社会上混出个名堂，一定要改掉这些缺点。
“你信仰什么？”时总说。
“我没什么信仰。不过小时候经常跟着爷爷奶奶去庙里烧香拜佛，这算信佛么？”我说。
时总笑着说：“算。今天是农历十五，中午我带你去吃素餐。”
“吃素餐？”
“对的。我每逢农历初一、十五都去吃素餐。”
绕过繁华的都市，进了内街小巷，在一个转角处便可以看见一个醒目的招牌“逢缘素食馆”，并带有一个指示箭头——楼上请。我们沿着楼梯上得二楼，大厅里人满为患，中老年人居多，不过年轻人也有，大厅里播放着轻音乐。正面墙上挂着一副大大的“禅”字，其下是香炉，缕缕白烟随着音乐腾起。闽南佛文化从古到今一直很盛行，这我早有闻之，今天看来实至名归。
素餐是自助的，吃多少打多少，不许浪费，这是规矩。房屋是木质做的，柱子上书写着各种有关佛家的对联。我和时总找了个空位置，面对面而坐。我对这素食管的素菜赞不绝口。
“要说那个健康啊就得多吃素食。你们知道‘三高’是怎么来的么？‘三高’就是吃多了油腻的食物，运动得少，油脂消耗不掉就变成了高血脂，继而血管堵塞，高血压就来了。长期没有节制的饮食，胰岛素分泌过旺，继而导致胰岛功能下降，胰岛功能一旦下降，胰岛素分泌不足，糖耐量出来了，下一步就是糖尿病。”邻桌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边吃边和同桌的几个妇女大声说道。我仔细一听还不无道理，不是无稽之谈。
接着她又说：“我们人体中需要八大营养素，糖类、脂肪、蛋白质、维生素、水、无机盐、膳食纤维、抗氧化剂，样样都不能少，每一样都要有，不得缺乏，而且要均衡匹配。那肥胖的人就会说了‘我这么胖还缺营养么？’肥胖的人不是缺营养而是营养不均衡，脂肪过多，其他营养成分过少。人体是由无数个细胞组成的，细胞是由各种各样的营养元素组成。人体就好比一栋房子，建造一栋房子需要钢筋、水泥、砂子、砖头、瓦片等等，但一定要匹配均衡房子才牢固，其实我们人体也是一样的，各大营养素也要匹配均衡这样细胞才健康，细胞健康人才健康。”
我在一旁听到这番言论，句句在理，相必对方定是营养师或者是营养相关的专业人士。她们一共四个中年妇女，坐成一桌，两两并排，两两面对面，其他三个均为听者。突然一个妇女问：“说是这么说但又有谁做得到呢？”
她答：“所以说，是很多人没有约束力或者说对健康的意识还不够强烈。”
另一个说：“哎，也不能这么说。出门谈生意，同学聚聚会、朋友聚聚会总要吃那么一顿吧！”
又一个说：“对呀，如果大家都吃素食，虽然健康，那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一个说：“现在很多蔬菜瓜果看上去新鲜亮丽，可是谁又曾知道打过多少农药呢？”
两个异口同声地说：“对呀。”
一个说：“食物农残吃进肚子里对身体不是也不好么？”
这个皮肤黝黑的妇女从包里掏出两瓶什么东西指着说：“这是食行健营养品公司的产品，全是天然植物提取的，不含农残等一些有害物质，方便携带，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相关产品。按配方搭配产品可以调理人体诸多的亚健康。”
一个说：“有效果吗？”
另一个拿起瓶子看看说：“产品可靠吗？”
这个皮肤黝黑的妇女对她们的提问一一作答。
坐在最边缘的那个妇女说：“既然营养品那么好那还要医院干嘛啊？”
她答：“那肯定需要医院啊，预防保健是挡着人们去医院，医院是挡着人们去天堂，这不冲突啊！”说完她摊开双手。
对面两个侧过头对视，其中一个说：“现在医院看病很贵，医生态度又不好，没医德，那还是少去医院为好。”
这个黑皮肤妇女右边那个道：“是啊，医生就知道叫你交钱交钱。”
听到这，我打断道：“也不能这么说，我曾经就是一名外科医生，我们都对病人很负责。但是作为百姓也要理解医生的苦衷，医生的劳动程度是非常大的，压力也是非常大的，责任也是非常大的。医疗过程中，如果患者不交钱，那药怎么从药库提得出来呢？就算提了出来，患者医好后逃跑了怎么办？这笔开支谁来承担？”接着我又说：“用电要缴电费，用水要缴水费，拜佛要缴香火费，凭什么看病不用缴费？”
一个说：“吔！小伙子，话不能这样说啊，我又没说你。”
另一个说：“我们是说少数情况。”
皮肤黝黑的妇女笑着对我说：“你曾经是位医生？现在在做什么行业？能否留个联系方式，方便日后联系。”
时总一言不发，权当什么也没发生，他细嚼慢咽地吃着饭菜。我看看他，他也没作声。其实我想听听他的意见，可是见如此之状，我还是自己做主。我便把电话号码给了这位皮肤黝黑的中年女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