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使劲儿哭,若你今日不把娘亲哭醒了,爹不让你出门。”
陈彦指着蝉蜕旁抽泣的身影,端了把椅子翘脚坐下,拿出新得的沉砾腰带,反复观摩,深为石内空间的广大感到惊奇。
如今儿子冲击金丹,离家数月不曾回来,夫人又坐入茧中,日起日落,数了不知多少昼夜,她也没从蝉蜕里走出来。
正所谓家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陈彦是什么都不怕的。
他大张旗鼓地将光球塞入沉砾原石,那家伙只得了个喘气的机会,就又被埋入黑暗。
“老,老板……”
“负资产持续增长,您一点也不心急?再者说,花旗位面银行的第一轮放贷,要到收息的时候了,您若不能盈利,那只好宣布破产了。”
光球发现这个黑暗领域非常宽阔,游走了好长一段,才一头碰在硬物上,“哎呦”了一声。
光球系统哪怕被扔入沉砾原石,也可和宿主无缝交流,这就大大杜绝了未来系统被人发现的可能性。
“利息是几号计算,哦不,还有多久结算?”
陈彦望向蝉蜕,发现女儿早哭累了,如今找个蒲团坐下,竟模仿蓝若冰打起坐来。
小丫头掐诀垂眸,背脊弯弯的,十分虔诚。
陈彦叹了口气,一时父爱爆发,想进去哄哄女儿,孰料蒲团居然无风自动起来。
起初还是小幅度摇晃,而后朝上飘扬,连同上面的陈嘉南一起,围着寒蝉蝉蜕上下起伏、左右游移,时而舒缓自转。
陈彦以为这对嘉南有害,阔步入内,想要将她从蒲团上抱下来。
怎知女儿好似一个青铜实心儿娃娃,坐在上面,岿然不动。
细嫩的颈肉旁、粉嘟嘟的小肉臂伸出密密麻麻的透明长管,纷纷与蝉蜕相连。
陈彦朝那里头一看,发现夫人居然微笑了。
手中的诀印自她入定后,数十天来首次改变手势。
拖曳出道道缤纷灵光,而灵光又无不溢色,通过长管反哺给她女儿。
这幕和谐、蹊跷的奇景,让陈彦看了心情无比忐忑。
那种艰深的、无法靠常理猜测的沟通方式,是他这凡人所不具备的。
陈彦望着灵光灌输、流淌的一幕,口中喃喃自语:“系统,这是,我女儿在找她娘告状吗?”
光球虽然身处沉砾原石内部,却知晓一切,“老板,这大约是嘉南小姐诉苦无门,想到的一种沟通法。”
“我作为父亲,居然不能聆听妻女的低语,实在令人寒心。”
陈彦内心酸楚,仰望着妻女,陈嘉南果然脸色渐有好转,唇角微翘。
光球沉默片刻,道:“这种事情我是无能为力的。”
“无能为力,你可是个系统。”陈彦怒道。
“对不起,老板,我不是修仙型系统,我们还是来聊聊欠息的事吧。”
陈彦摇头:“我现在没有心情谈生意,雍籍仙山人那么多,都出去伐伐木头、挖挖矿石,变卖些家产不行吗?”
“老板,这都是您事先预计不足导致的,由于您将十万顷土地全部造成浮岛,导致化外陨铁之类的矿藏掉落无底深海,哪怕派出再多的弟子,想要捞回损失,都无异于大海捞针。目前唯一能够挽回败局的方式,就是利用岛上产业捆绑债券,发布到位面虚空中等待认购。”
“不不,还不至那一步。”陈彦端起下巴,“浮岛是个优势,离地之处灵气自然丰沛,我最近观察面板,大量雍籍门弟子晋升到筑基巅峰,不如以此作为卖点,召开一次金丹冲刺大会……”
系统延伸想象,念道:“金丹冲刺大会,金丹冲刺大会……雍籍仙山十万顷浮岛,各式建筑云波奇诡,功能万众,都是老板您的奇思妙想所化。如果,雍籍仙山再拿出可观的奖励,势必引动整天元大陆万派来朝,争相参与……”
陈彦点头:“届时,雍籍仙山开放外门生活区域,将住宿、餐饮、修炼的场所,以收费形式开放给那些门派,岂不坐收渔利?”
系统沉声道:“系统已全面分析过此计划,认为可行。老板,您现在可以详细制定此计划,以任务方式发布至系统。”
陈彦走到蝉蜕旁,将手掌按到蝉蜕外壳上,顿时感受到一股微微刺骨的电流,但他忍耐着,又轻轻牵住女儿的小手。
“事情要一点一点的做,不必急于一时,你退下吧。”
陈彦胸有成竹,再不肯浪费丝毫与妻女共享天伦的时光。
此时,他面前早展开了一张风景优美的长卷。
大片蒲公英被风吹散,从一望无际的翠绿草原上,飘扬而起。
陈嘉南那个小小的身影,于草丛上方露出一颗迷惘的脑袋。
她好似寻觅了很长时间,因此头发上沾满了苍耳。
看了一阵,她终于找到目标,朝天空中一朵形状奇怪的云朵追了过去。
陈彦可以纵观全景,却无法脚踏实地,视角追随陈嘉南,往云的方向追逐。
这才发现,云正逐渐组合成一位女仙竖掌的模样。
云雾轻盈且弥漫,组成她模糊不清的面貌。
有些像蓝若冰,有时又看不出像谁。
而陈嘉南是认定了,要往那个方向追寻。
她迈出粗短的小腿,跌跌撞撞地往云霞处赶。
天光照耀着她,她汗水淋漓,不多时,小短腿也变成了一双矫健优美的长腿。
小紫袄变成了紫衫襦裙,身后数道绫罗飘带,被天光照成了五颜六色。
回眸一看,美人面若桃花,水晶做的眸子里藏有惊鸿。
她就那么飞奔着往前跑。
天光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黯淡,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也终有尽头。
她眼前,成了不可测量其深的无底深渊。
似乎最邪恶的妖魔住在里面,失足一寸便要坠入阿鼻地狱。
那朵云仍然是是而非,在沟壑的彼端遥望着她。
风洞形成的眼睛里,卷曲着浓烈的云雾颗粒,好似女仙在深情注视。
“娘亲,你在哪里?嘉南想你,我不要爹爹了,他今日要打我,我不喜欢他啦。”紫裙子少女,望着云人大声呼喊。
云人突然蠕动了,她手指向下旋转,貌似想让陈嘉南跳到深渊这边来。
可是,陈嘉南犯了犹豫,她觉得自己跳不了那么远。
“不,娘亲,我还未曾修炼,不如哥哥厉害,我跨不过去的。”
陈嘉南急得大声呼喊,陈彦心急如焚,他觉得自己是能飞的。
如果由他带着女儿飞,女儿就能钻进云里去找娘亲。
但是,他终究无能为力,哪怕心里捶胸顿足,仍然改变不了丝毫现状。
终于,陈嘉南鼓起勇气纵身一跃,她竟然轻盈地跳到了深渊对面,还转身朝深渊做了个鬼脸,仿佛那下面是她父亲。
陈彦看着云人和下面那个渺小瘦长的身影,刚舒一口气,地面又传来震动,使得深渊朝两岸急速分离。
世界仿佛在被这深渊拉扯,扭曲成颠倒诡异的模样,连空中那位云人都感到了深深不安,云做的手,向下一捞。
陈嘉南站立不稳,错过了云人伸来的手。
深渊再度从中分裂,仿佛要将整颗星球分割成十字交叉,吞噬所有生灵。
“嘉南!”
陈彦感受着那种地动山摇,他视线晃荡不止,不再是高高挂起的化外角色,而是真正变成了这末日景象里的一份子。
裂缝朝陈嘉南延伸过去,大片碎土坠入地陷,向存在者宣泄淫威,贪婪、不知羞耻地向前撕裂。
陈彦拔腿便跑,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勇敢,捍卫妻女的勇气,让他像猿猱似的跨越万道深壑。
那些深壑不时喷出烈焰、喷出铁水,地表腐蚀塌陷,使他往前狂奔的道路更加不好走,但他只有见到妻女这一个信念。
他终于赶在裂缝蔓延到她脚下之前,成功将陈嘉南搂进怀里,而裂缝也理所当然地吞噬了他。
他感到一切还好,即便是坠落到没有任何一线光明的地方去,怀里还有她淡淡的发香。
云人突然抱头摇摆了起来,在一声令人心惊胆颤的怒吼声中,蓝若冰撕裂了厚厚的云壳,蜕变成耀眼的光束。
她撞破深渊里没有边际的黑,唇瓣闪烁着荧光,长发挂满了点点灵光。
在时间戛然而止之前,挽回了夫君和女儿。
咔吧。
陈彦还未来得及多品味一些芬芳,耳边传来轻微碎裂声。
他抬头一看,蓝若冰正立在蝉蜕前,怀抱熟睡的女儿,望着他笑。
陈彦腿仍有些发抖,他战战兢兢地问:“夫,人,可,可是成了?”
蓝若冰淡淡点头,脸上掩饰不住得意:“没想到晋升元婴竟然如此凶险,若不是有这蝉蜕,我可能都醒不过来了。”
她回过身,指着蝉蜕上骇人的裂缝说:“都怪你俩跑进来顽,加重了我冥想的负担,如今蝉蜕开裂了,如何是好?”
陈彦一时无语,他还以为正是因为他和女儿助阵,才让蓝若冰逢凶化吉,成功跻身元婴境的。
没想到,反而是他们拖了蓝若冰的后腿。
陈嘉南揉了揉眼睛,从熟睡中醒来,脸上还挂着几道泪痕,活像个小花猫,“娘亲,爹爹要打我。”
蓝若冰则宠溺地摸了摸女儿小脸,有几分严肃地说:“当爹的,这小丫头不听话,不如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