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跳不复来,王素潜遁出入,又低首徘徊过了片刻,才有葛言招呼他进门,说他已然预料到再过不长的工夫便精气神激发,交融那一枚世间最后一枚元始灵机。
昏暮已至,葛言让王素随便找个蒲团坐下,调息片刻。
不久便是王素在师父的护法之下融合元始灵机,葛言见他睁开双眼,这才将酒壶撇在一边,专心致志地将其中的要诀全数告知于他,王素默念了一遍,见并无缺漏,于是葛言抖袖,一道清光冲向堂中正中央悬挂着的一幅苍茫画卷。
随后葛言扯着王素的魂魄进入了画卷之中,只见葛言神魂凝如实质,全然看上去不似神魂状态,与生人无异,而王素的魂魄看上去则如一团似散似凝云烟,不过是隐约如一道人形,勉强看见到王素的面目。
苍茫道卷中辨不清八荒六合,也显现不出古往今来,岁月流淌,仿佛是来到了一处鸿蒙未辟之地,王素诧异的打量着四周的景象,无上下之分。
葛言拿出一枚灵珠子,里面储存着的是一枚混溟灵机——元始灵机。
它方一出现,四周的苍茫之气顿时风起云涌,犹如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外力扰乱了原本静谧、无数年不曾涌动的鸿蒙,然后便见到无数的苍茫之气流向元始灵机之中,鲸吞了不知多久,道卷中剩余的苍茫之气已然不多,又过了不久,半点苍茫之气不剩。
四周只剩下虚无,王素的心神忽然被葛言掌上浮沉的那一枚元始灵机吸引,整个身心瞬间被吸入其中,元始之“元”,乃是一元伊始之意,比天地还要早,是在五太中最古老的太易之先。
当修行者开始这第一步时,好似从头轮转,舍生入死,乃至以后天返先天,接着便是解脱桎梏,超凡入圣。
映入王素眼帘的先是那一枚元始一炁灵机在剧烈震荡,不多时犹如开天惊雷般爆炸开来,然后便演变初始,《冲虚真经》记载:太易,未见其气也。王素眼中是“阴阳未变,恢漠太虚,无光无象,无形无名。寂兮寥兮”,是为太易。
太初者,始见气也。演变为“有名无实,虽变有气,而未有形”之太初之形,这是在元始一炁开辟天地之后演变的五太中仅次于太易的第二个阶段,若说太易是神之始未见气,那么太初便是一炁开始分散的初始阶段,便是后天气之始而未见形也。
太始者,形之即时也。到了这一阶段,一炁开始分裂成阴阳两极,但是却尚未真正分离,可以称之为“阴阳交合,混而为一,自一而生形,虽有形而未有质”,天地到了形之始未见其质的阶段。
王素近及冠以来,包括在无何有之乡的千万年,是第一次如此接近于这一堪称与天地终末并称的大造化,竟是在这小小的一幅道卷中演化而成的。
这应该只是由一枚元始一炁灵机演化而成的模拟天地初辟的映像,但尽管如此也是不得了的机缘。
此刻,他脑海中没有半点杂念,只是全身心的落到了此番天地演变的景象中。
他感受得到四周的气之形貌不再是虚无,而是出现了可以真正触摸得到、感受得到的的物质,王素瞬间明了,这是五太中演变到了太始的阶段,在下一个极其微小的时间单位中,这种状态再一次改变。
太素者,质之始也。原来是王素的思维和身体跟不上天地的演变,此时分明已经到了第四个阶段,乃是“变而成形,形而有质,而未成体”的状态,这一步是出现了形质却未出现体貌,便是说有了实际可以碰触到的,却没有形成概念,例如已经有了金行的锋利的特性但没有出现金属这种概念,有了水行的特性,却没有出现水。
太极者,阴阳和合也。它是五太中第五个阶段,也是最具代表性的阶段,套用《易》中所说为:无极太虚气中理,太极太虚理中气。乘气动静生阴阳,阴阳之分为天地。未有宇宙气生形,已有宇宙形寓气。从形究气曰阴阳,即气观理曰太极。
此时天地间已经出现了完整圆满的阴阳之气,但是二者还没曾分离开来,也便是二者还聚合成一体之貌,接下来便是五太之后,由太极分裂阴阳之气,阴阳化而演四相,四相分而成八卦,最后便是演变天地万物。
清者轻也上升为天,浊者重也下降为地。五行开辟五方、融汇五色,化作实物,天地间茫茫中有了山川湖泊,风雷云雨,矿产草木。
这边是天地从无到有,乃至化育万物的洪荒之先的阶段。
苍茫道卷中的那一枚元始灵机演变到此便瞬间停止,又犹如光阴倒退一般,由万物复归八卦、四相、两仪、太极、太素、太始、太初、太易等,最终由回复到了混元无极的混溟元始灵机之貌,当王素抬起头时发现葛言正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然后道:
“我的活儿已经功成,接下来便全然只看你自己的了。”葛言话一说完,便将前方悬浮着的元始灵机打入到了王素的魂魄之中,然后一甩袖子将王素又带回到了现实。
只见那团呈现混溟之色的云烟落到了王素的道体肉身中去,于恍惚中,王素睁开双眼,目中现茫茫之象。
他忽然感到惶恐,发现自己所认知的世界是如此的狭隘,或许是在道卷中短短的刹那光影,使得原本自以为较诸旁人要眼界开阔得多和意气飒爽的王素在此刻他的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一点自得的心思随之湮灭。
而所谓的梦中化作北冥之鲲、遁天大鹏等种种或超凡或平凡的生灵,其也不外乎是一个针对于方近及冠的青年的辽阔又悠远的幻影。
“元初想来此刻思绪甚多,不如稍待片刻,略微出去走一走,等明日再来此修行如何?”那葛言见王素沉思良久,一边提议道,一边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嗜酒的模样,话刚一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满饮了一大口,见其神态,堪称酣畅淋漓。
登时,王素回过神来,略作思索,觉得葛言此语中确有几分道理,于是便站起身稍一施礼,便在葛言的饮酒摆手中退下了,他走出静室,乃至走出院子,下了山。
面对着翠微之山,仙境之雾霭,以及远处眺望得以隐约见到的大湖,他实在是提不起一丝兴趣。
这里面既包括对先前所见的天地初辟演变的宏伟震撼,也有即将修行的兴奋,和对于未知的一丝恐惧,就是这般复杂的情绪交融在一起,才出现了王素此刻的心境,他悠悠地下了山,偶尔也驻足观察天地辽阔。
忽然他不觉想起那个脱胎于自身的老虎——监兵了,他想去寻找它,去一晤其面,给自己找了个恰当的、值得动身的理由,他便脚步加快的不少。
现如今,天色其实已接近日暮,周遭更添了几分寒气,而王素却浑然不在意,自从他混溟无暇道体圆满之后,他惊愕的发现,自身好像寒暑不侵,入火不烧、入水不湿了,这对于他是新奇的感受,所以尽管独行在山野之中也不觉得恐惧,当一个人有个本事,便有了底气,有了底气也便硬气了起来。
兴之所至,王素飒然一笑,他忽然起了兴致,想要作诗了:
孑然一身,骑羊煮石。日长将近,不辨茫茫。今日得幸,一观乾坤。仙人指点,鸿蒙初遇。道出太极,五太有序。不存三山,泰岳未育。元始一炁,广成天地。蒙受道法,长生可期。朝菌晦朔,与椿木同。灵龟曳尾,山河待祭。混溟渺渺,无边无际。穿山越野,醉酒食鱼。
仍旧是作诗不点题,在最后一句即将吟出口之时,他望见了湖边正篝火对酌食鱼的二者,他连忙改了口,便成了现如今的“醉酒食鱼”,显然他对那火舌上的鱼忽然起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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