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去过大宋都城的人传言过,说巨野的莺阙寺是仿照的国寺——华严寺修建的,言语间描述得有模有样,只是眼前的莺阙寺相较后者规模要小许多,但是奈何这儿小地方,去过都城的人着实不多,所以大部分人都当他是胡言乱语。
真正去过的人虽知晓他说的是实言,却懒得去附和,于是便有眼界低的人把此语当成了饭后茶余的谈资,说起时无不露出嗤笑的面目。
渐渐流传广了,甚至还有不少来寺中求香问愿的人专门来求证,而寺里的和尚却并不多言,真真被逼问得急了,便脸上露出苦相,双手合十道:“寺无大小,皆奉世尊。”
听到这回答之后,有心人就明白了,原来那人说的是真的,此后便有人安耐不住,特意远行去京城一观。
莺阙寺前的一条长街,无论一年四季、寒暑秋凉都热闹非凡,并不是只有过年庙会时才会发生那等来往如云、摩肩接踵的场面,这一切都得益于寺中和尚高超的敛财、聚财手段,这条街被特意打造成了。
说这里是整个巨野县最繁华的地段或许有人会不服,但若说它是平民老百姓最喜欢来的地方则无人会反驳,除去最中心的长街,在街的背阴面,也就是隔着街与莺阙寺大门正对的位置是一片大广场,地面是由山里运来的硬石头砌成的,踩在上面极为平坦。
最重要的是,若是到了雨雪天,上面还不会有泥水,所以这里也是商家摆摊的不二之选。
沿着广场一圈,庙里还修建了一周门面,里面有卖吃的、喝的、穿的,也有玩的、用的,可以说,只要你说得出来便没有买不到的。
莺阙寺因为香火的原因,这里的香客本来就多,再加上这儿还有那么多的商铺存在,人流量不知不觉的就大了起来。
由此反向也带来了更多的香客,在这一方面,同样是属于宗教巨头的道士则逊色了不知多少,他们只得在山间深林寻觅一洞府来修行自我,若单纯以此来论两教的上下高低则无可比性。
毕竟释家中人的修行大多需要香火的辅助,或者说香火本就是他们修行的一部分,所以他们才会竭尽全力来收敛人气,以求觉远明悟,飞升极乐。
而道家则以服食饵药为本,灵草仙药常生长于山野,其余资粮则要从妖怪身上获取,所以道士修行不是久居于山野,便是行走四方,斩妖除魔,护卫百姓,无论是他们的本心还是修行所需,只论迹不论心,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维护百姓平安有益处的。
此时,眼见得年节要过去了,长街上来往的人少了不少,但这儿仍然有不少人来去,此处除了在商铺里买东西的、俗称上得了台面的地儿,还有在铺子门前摆摊的,这是算中等的,最下层则是肩上挑一个扁担。
扁担两头各有一个筐,筐里放着需要出售的物品。
打街东头便来了一个挑扁担的,他一边走着,肩上扁担一颤一颤地,似乎他稍一不注意,扁担便会断掉。
这让过往看到他的人的目光、心脏随着他的脚步而起伏,这人沿着街走了一段。
忽然,他在一处卖烤猪的摊子上停了下来,小心地蹲下卸下扁担,站起身,他对一穿着月白色衣裳的人笑着问道:“老白,今儿个烤猪卖的咋样。”
那人正办了个小板凳坐在一处架子上转着摇杆,来回在架子下面的火堆上翻烤着一只剥了皮的的烤乳猪,听见有人叫他,抬起头。
也同样回了个笑容,然后脸上转为苦笑,道:“这年头做什么生意都不好做,你没看我这猪只是少了半只腿吗。”
接着,他又说道:“不过我看你眉眼带笑,怎么上午的生意兴旺了?”
挑扁担的连连摆手否认道:“哪有啊,不过是父老乡亲照顾我的生意嘛,再说我这调味料是日常所需,自然要比你这常人吃不起的物什卖的要好喽。”两人一阵寒暄之后,他又问道:“这次你要多少料?”
名叫老白的低头沉吟片刻,伸出四根手指道:“要一斤盐巴、二两麻椒,四两花椒...嗯...和半斤八角,总共要多少钱?”
“咱俩认识多长时间了,哪能要你钱?”挑扁担的听老白要了不少的货,眼角皱纹仿佛被抚平了,口中虽然一边说着,但手上的活而可真没停下,而是利落的掀开盖在筐上的的布,从中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秤,然后用小碗在筐里舀出来倒在秤上。
不一会儿,老白的身前便多了四个纸包,老白挨个拿起纸包颠了颠,让挑扁担的看的直瞪眼。
“都知道我是老实人,我会坑你老白?瞧不起我直说!”
老白颠着觉得不差斤两,见他似乎生了气,连忙赔上笑道:“顺手了,见怪,见怪,做生意习惯颠颠银钱来判断个数,真不是有意瞧不起你,这样,你晚上临散街来,我送你一条烤猪肉算是赔礼。”
“这还差不多。”挑扁担的听了,脸上的怒气消了些,赌气似的说道。
然后老白往袖子里摸出了一挂铜钱,解开之后,从中数出四个铜板递给挑扁担的,再驱赶似的摆了摆手,道:“赶紧走,别挡了我的摊子。”
挑扁担的笑骂一通,然后蹲下把东西收拾好,背起扁担就头也不回的往西边走去。
王素疑惑地从莺阙寺的大门里走出来,转身看着莺阙寺的牌匾,方才他进入寺庙之后,却也无心瞻仰大雄宝殿里的金装。
而是随意扯了个迎客的小僧人,问寺中是否有一个喜穿白衣的僧人?
哪知那小僧人抬眼想了想,然后摇头否认,见王素仍然不解,于是耐着性子、和颜悦色的说道:“寺中自方丈到如小僧般的杂役僧人都是不穿白衣服的,多以土黄、赤红、暗灰三色为主,若施主打听白衣僧人,可去别处找找,毕竟巨野交通便利,经常有来此地挂单的僧人。”
王素闻言,犹豫了片刻,问道:“不知小师傅可知,贵教是否有剃光头的规矩?”小僧米明显是吃了一惊,然后继续微笑道:“不曾有此规矩,施主说笑了。”
这次该轮到王素吃惊了,原来他那日遇到的僧人的头顶是刮得一根毛发都不剩的光头,像是打了油,阳光底下能反光。
而传统的和尚僧人虽然也有剃度的规矩,但并不将头发完全剔除干净,而是相较于常人而言,理一头短发。
那日,若不是王素见那人穿的衣裳样式是明显的释家中人模样,只见脑袋的话,也不敢肯定其是否为僧人,既然小僧人否认那人不在此寺庙,王素只好客气拜别,然后迟疑地、慢悠悠地走出了寺庙。
出了寺庙,王素沉吟了两息,想要去街上转一圈,看是否能找到那日的壮汉,毕竟来此走一遭不能白来,当即舍了莺阙寺,顺着长街往街东段走去。
王素看得很清楚,西边、靠近寺庙大门的这段并没有找寻到沽酒壮汉的身影。
沿街走路时,他与一个身上有强烈灶房香料味的挑担老汉擦肩而过,在往前走,王素眼睛眯了一下,仔细盯着看了几眼,脚步并没有停下,逐渐靠近了几步,他逐渐将眼前的身影和脑海中的身影重合,同样是穿月白色僧衣的人。
只是恰好这人头顶戴着帽子,而此时寒冷,街上无论卖客还是买客,都不乏戴帽子的,而且尤其以多毛毡帽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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