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了，富家子弟唐胖子圆圆的脸蛋上扬起大大的笑容。
走过一两百米路，一辆马车停靠着。
年轻的小厮靠在马车上仰着脸庞。
昏黄的阳光下似乎能看到嘴角一丝晶莹。
唐兴仁嫌弃地嚷嚷两声，伸手拍在了小厮的额头上。
“少爷来了，再睡有你好看的。”
唐兴仁提起下摆上马车去，马车有些摇晃，小厮里的马绳没有拿稳，马儿惊叫了两声。
唐兴仁吓了一跳，连蹦带跳地从马车上又滚下来。
他瞪着圆滚滚的眼睛，赶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粗粗的脖子四处扭动看看有没有师兄弟看见这一幕。
小厮的瞌睡吓得马上飞掉了，他双手扑跪在地，颤抖着扶着唐兴仁起来，头低着像一只大骆驼。
唐兴仁冷哼一声甩开了小厮的手，撑着小厮的肩膀上了马车。
还好还好，没有被师兄弟们看见。
这样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唐兴仁差点被吓得再一次跌下马车。
“唐师兄，好巧呀，今天谢谢你的糖了，明日你会来看我比武吗？”
陈有命每日都会回去陪着阿娘，刚从武馆出来，便见着了站在马车上的唐兴仁。
原来马车是这样用的吗，那架着的小棚子是什么？
心里升出一丝好奇，“师兄，我听人家说坐马车想来马车都是坐着的，原来是我知识浅薄，不过，车上的小棚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唐兴仁脸瞬间红了起来。
他的脸生得很白，所以红得也特别明显，脸的轮廓镀了一层金边，显得他的样貌更加柔和。
师兄真像一个大苹果。
陈有命这样想着。
“不…不是的，师兄只是，只是坐累了，站一会儿，马上就回家了。”
虽然很想给这个讨厌的乡巴佬吐一口痰啐到他面前，但唐兴仁还是堆起了笑容，这样解释道。
小厮的头还是低着，原先是因为害怕，现在则是憋笑个不停。
唐兴仁的父亲是湘城里一流势力唐家的族长，一身修为到了融脉境中期，正值壮年，还有晋升空间，族中也是看中了资质。
这种大家族里盘根错节，族长并不是势力最大的，长老一脉掌握家族最多的力量，虽然唐兴仁的父亲，唐远天赋很高，但唐兴仁的天赋就很是一般了。
从小唐父便把唐兴仁送到各种学院武馆里锻炼，但唐胖子很不争气，唐父教的功法路数，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更别说指望他能参加进入各大宗门的比武了。
久而久之唐远也就不奢求儿子成龙了，到了每年宗门收徒比武之前，他就把儿子送到武馆学院里，拉拢那些有资质的弟子，希望以后能多条人脉。
唐胖子对这些很不感兴趣，每个武馆跟他交好的弟子，爱好不是吃就是睡。那些个天才，个个自命不凡，他不喜欢和他们相处。
唐远当然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但一方面也要送儿子去学习，至少能涨涨见识。
小厮也是唐父安排在唐兴仁身边观察唐兴仁一举一动的，所有的大事小事都要一一记录下来。
今年唐兴仁便被唐父送来了湘城边的一个小武馆修行。
唐兴仁对此很满意，这湘城里的武馆很小，弟子们参差不齐，稍微有点天赋的都能进来修炼，性格大多大大咧咧，和他很合得来。
马车慢慢地行驶着。
到了湘城门口，小厮递给了士兵两块铜板，那士兵谄媚一笑，连忙摆手推回去。
小厮也毫不在意，鞭子扬了扬，马车加速开入城里。
湘城真的很大。
过道宽阔又干净，能容着三四辆马车穿梭，街边很嘈杂，卖包子的掀开蒸笼散发出来的烟气又让唐兴仁咽了口水。配饰、书画、胭脂，推着小车的小贩热情叫卖，琳琅满目不绝于耳。
想到等会儿还要见父亲，唐兴仁还是忍住了买个大白包子的冲动，恨恨地喝了口茶。
唐兴仁下了马车，快步走向父亲的书房。
“今年，可有交到有天赋的朋友？”
唐兴仁刚推开门，便听见父亲严厉的声音，圆滚滚的身子一僵，支支吾吾地说：“父亲…我…”
唐远叹了口气，打断了儿子的话，“兴仁，为父冲击后期失败了，族里对我有些不满意。”
唐兴仁张大了嘴巴。
看着儿子一脸熊样，唐远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在了椅子上。
“原本我对你期望很高，后来希望你有族里正常弟子的水平就好，再回来只要你过得开心，但再怎么样，总是要做些贡献，不为族里，也要为你自己。
唐兴仁听这些话听了很多遍，父亲的语气或是悲伤或是愤怒，但这一次他比往常都难过。
“我知道你的心不放在这上面，这十几年的幸福为父替你争取了，可是修仙界从来都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也好在，你只是生在湘城，父亲只是融脉便能护你半生。”
唐兴仁的头埋得更低了，那双小眼睛有些湿润，但他不会让父亲看见。
紫檀木桌上，白色宣纸重叠在一起，但唐兴仁还是能透过厚厚的几层纸上看见，底下油烟墨沁出来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那是自己的名字。
“可这次我失败了。我只有你一个儿子。”
这短短的两句里有很多信息，不爱思考的唐兴仁需要很多时间去消化，但当前最需要消化的是他的眼泪。
一滴一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
可能是胖子的身体装了太多水，唐兴仁想停下来也止不住，父亲不喜欢他流泪，他也不敢抬头去看父亲。
唐远身材伟岸，一点也不胖，并且脸也很方正，浓眉大眼，给人的感觉很凌厉，很靠谱。
儿子唐兴仁也不知道像谁，看他流着鼻涕带着泪连头也不敢抬的样子，唐远的心却柔和了下来。
是了，也就是这点像他。
唐远默默地想着，头一次没有呵斥住唐兴仁，而是静静地看着儿子用衣袖擦着泪水，然后再擦泪水。
父亲难得没有呵斥他，唐兴仁的世界就慢慢静了下来，他睁开红肿的眼睛看了看到底是不是父亲的书房，而他的老父亲唐远，则是那熟悉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脑子空白了两秒之后，唐兴仁鬼使神差地抽咽道：“父亲，我有个小师弟明日要比武，我觉得可以去看看。”
唐远不是第一次听见唐兴仁要去看比武，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因为每次的结果都不太好，族里的弟子们都会笑话他。
声音难得听出了几分惊讶，“小师弟？”
说了这句话唐兴仁就后悔了，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看着父亲期待的眼神，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脑海里出现一个灰眸少年笑的模样。
真是个傻子。
唐兴仁忽然笑了出来，自己也是个傻子，不然怎么会相信一个傻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