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如潮水般涌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每一道钟声都是恶魔在敲门,如同绞肉机一般把陈有命全身心碾碎。
陈有命的灵识彻底崩散,神智里那点最后的不甘心也彻底昏迷下去。
这夜越发寂静。
直到陈有命的生机已经微乎不记,周围暴躁的灵气又慢慢温和起来,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光点融入进陈有命的身体里去,慢慢修复着他残破的肉体重新凝聚着他崩散的灵识。
在千钧一发之际,陈有命身体内的灵气察觉到了主人消逝的生命,主动与大钟领域不断的融合,带着陈有命那些不甘的意志谈判着。
陈有命这次受的伤可谓极重,不是一时两会儿能够清醒过来,但在这些灵气源源不断的滋补之中,又一次激发了血脉之中的治愈能力,虽然效果不比想象当中这么好,但灵识的恢复总算形成了一个框架。
混沌之中的陈有命感受到仿佛投入了陈阿娘的怀抱一般,让他忘却了那些痛苦,像婴儿汲取母胎的营养那般不断地获取大钟领域之中的灵气。
残破的身体如野草遇春风般生长着,灵气自主地顺着筋脉通窍。运行了一个个的周天使筋脉开阔,灵气更加精粹,但这些灵气一但运行到眼窍之时,便如同斗兽场一般暴乱开来,在一番打斗之后慢慢平息,流入心脾。
树木渐渐从铅青变得秋黄,清晨的雾霾有些重了。秋天的枯枝被雾气包裹着,远处望去,像刚从蒸屉拿出来的奶黄包子。
血迹干涸被落叶零星地掩埋住,心不在焉的小锦如同往常一般从识武院外围扫到里边。
他起初以为是枫叶,用扫把“唰唰”地拂了几下,却发现地面上的暗红色怎么也去不掉。
小锦蹲下身子疑惑地看了看,干涸的血迹像蜡烛滴在地上一块一块的。
不过心大的小锦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只当又是哪个奇葩弟子滴的蜡油,嘴里哼着小曲儿拿着扫把呼呼两下,这一次他的手却停顿了下来。
那是什么?小锦用手拨弄了两下,一张人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小锦吓得跌坐在地一连退了好几步。
这张人脸上还有不少血迹,鼻子眼睛耳朵都有不少血迹流淌下来,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声音嘶哑,活像要命的厉鬼。
“你!你!你是谁?”小锦声音颤抖。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小锦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躲到了识武院门墙之后,见门外许久没有动静,他便探了个脑袋四处张望。
“我……救我……”
迷糊之中有人说话,陈有命强大的求生欲使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只说出了这几个字。
“你是个人?”
小锦大着胆子大叫一声,又把头缩了回去,只见那人许久没有回应,小锦又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还真是个人…走近了仔细瞧过之后,小锦不仅心里泛起了嘀咕,心一横,把陈有命的身子捞了起来,扛在了背上。
固定好陈有命的位置,小锦扭头看了看陈有命乱糟糟的头发,恶狠狠地说道:“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要好好感谢我。”
说罢,便小心地从识武院走了出去,一路小跑到了杂工宿舍门口。
小心翼翼地把陈有命安置在自己的床铺上,小锦捏着鼻子挥了挥空气中的血腥味,焦躁地在原地走来走去。
这可怎么办呀,小爷的地还没扫完呢,又捡了这么个家伙回来,这味道,难闻死了,不知道什么仇家寻了过来,要是让工头知道了,自己不死也得掉半条命!
小锦打了个寒颤,哀叹一声,看了看床上的陈有命,拿着帕子出门打了瓢水擦拭起来。
“真他妈的烦人,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我!”小锦哭丧着脸,沾满了血液的帕子从冷水盆里拧了又拧。
陈有命的身体还是在自我修复之中,灵识和筋脉其实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剩下的更多的是一些皮外伤,没有醒来更多的是他对于夜晚的心魔。
身体好像千斤顶,怎么也动弹不得,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是有人救了我吗?
心里有许多疑惑,陈有命的意识已经慢慢恢复起来,只是身体还是动弹不得,眼睛也睁不开,浑身疲惫无比。
你不杀我。
一道嘶哑的声音在脑海里无限放大,寒冷的血夜,嚣张的笑脸,昨夜一切的一切如同录像机一样播放出来。
陈有命忽然僵直地坐了起来,这把一旁弯腰正准备给他换衣服的小锦吓了一跳。
小锦往后退了几步,拍了拍胸口,挑眉大骂道:
“你要死啊,老子累死累活给你伺候好了,你突然坐起来吓我?”
陈有命闭着眼睛喘着粗气,听见这忿忿的叫骂声忽然笑了。
小锦走上去打了一下他的胸口,便听见陈有命闷哼一声,这才双手抱胸不满地说道:“喂,你该不会是个失心疯吧?”
陈有命正准备说话,喉咙就像一把火在里面燃烧一般疼痛,他只能摇了摇头。
小锦坐在床边,上上下下打量陈有命一番,“原来是救了个哑巴回来,算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以后要听我的。”
陈有命点了点头。
小锦摇了摇头正准备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一阵宣扬声,他立马睁大了眼睛,手忙脚乱地想要把陈有命藏起来。
“小锦你这狗崽子,今天你的任务没完成就敢回来?你这是找死我跟你说!”
凶恶的声音传了过来,小锦慌张地开窗往外瞧了瞧,还有些距离,他哭丧着脸指挥着陈有命快些躲进床底下。
陈有命四肢还很乏力,龇牙咧嘴地蹲下身子,小锦已经要在他身旁急哭了,想要大叫却又只能把嘴巴捂住的滑稽样子逗笑了陈有命。
小锦瞪着眼睛气急了,“还不快藏进去,你想我们两个都死?”
二人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了之后,小锦又把血帕子随手扔进了柜子里,从窗外把水盆倒掉,佯装淡定地躺在床上,被子往外掀了好长想要挡住陈有命的身子。
不一会儿,猛烈的敲门声伴随着叫骂袭来。
小锦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他闭上眼睛思考了一秒之后深吸一口气起床去开门,顺便踢了踢床脚示意陈有命别出声。
刚一开门,身材魁梧地工头恶狠狠地盯住小锦,抬手便是一耳光扇了过去,小锦的脸瞬间红肿起来。
小锦哆哆嗦嗦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睡着了。”
“睡着了?你他娘的也睡得着?你信不信老子让你永远睡过去!”
小锦的声音带着些哭腔,他还想要说些什么,看着面色阴沉的工头,脚一软跪了下去,对着冰冷的地板就是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
陈有命的拳头都攥紧了,正准备出去教训一下这个家伙,一用力,伤口就要裂开来,他又咬住了牙齿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工头一脚踢开了小锦,大步走了进来,东瞧瞧西望望,鹰钩鼻嗅了嗅,猛地回头掐住了小锦的脖子,阴冷地问道:
“你他吗的藏了什么?整个屋子怎么一股血腥味?”
说罢,一把把小锦丢开,瘦弱的小锦闷哼一声,担忧地看着床底。
工头肆意地破坏着小锦的房间,用脚踢到小锦放衣服的箱子,把洗漱的木盆砸得七零八落,整个屋子如同蝗虫过境一般。
在一番破坏无果之后,他正准备回过头逼问小锦,触及到小锦的视线担忧地盯着床底,工头狠狠地拍了拍小锦的脸,笑道:“小兔崽子,你还是太嫩了点。”
小锦红肿的脸偏向了一旁,咬着牙又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跪到工头身前,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
陈有命攥着手,想要使力从床底出去,肌肉扯着一阵生疼,他只能听着小锦的啜泣声和工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工头一脚把床板踩踏了,陈有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灰尘落入口鼻,难受得抓紧了喉咙,却还是咳嗽出来,嘴角的血迹很快流到了衣服上。
陈有命灰色的眼睛让工头看着发怵,那双眼睛传递出来的信息那样冷漠的杀意。
陈有命扒开断开的木板,强撑着站了起来,工头没有动他,而是露出来一种看蝼蚁绝地求生的表情。
工头用脚踢了踢小锦,不屑道:“你也去学小武那兔崽子攀上贵人翻身?你这是算什么?捡个小残废回来?”
他戏谑地扯了扯陈有命的衣领子,弱不禁风,脸色苍白得可怕,“你是哪里出来的?刚受了伤,血腥味这么重,本来我是不想来找小锦麻烦的,他私藏一个不明身份的小逃犯,这种行径,我肯定是要如实上报给当家的。”
陈有命推开工头的手,冷冷地说:“昨日我于识武院感悟,高估自己实力受伤了,我作为武馆弟子,小锦带我回来疗伤,有问题吗?”
工头大笑两声,“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我是于大人的人啊。”
陈有命面色一冽,原本修复着身体的灵气集中起来,运于掌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拍向了工头的胸口。
工头不可置信的眼神一凝,旋即被拍飞出去,倒在地上吐了一口鲜血,想要起身,仰头两下,晕死过去。
看着工头没再挣扎,陈有命这才跌落倒地,猛得喷出一口鲜血,溅出两三米远,眼睛几次想要合上,他都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头。
小锦被这一幕看呆了,陈有命噗地一声血溅了很远他才回过神来,急切地往他这边爬了过来,摸了摸陈有命毫无血色的脸。
“你没事吧,你怎么样?”
陈有命感觉眼前虚影越来越多,小锦着急的样子模糊起来,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好像没有声音了……
陈有命倒在了小锦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