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音回到学校时已经是高三下学期开学的日子了。
顾慕宇的竞赛获得了二等奖，有几所在他看起来“还不错”的学校给他抛来了橄榄枝，但他拒绝了。
为此，宋思音还心惊胆战了很长时间。
“你为什么不答应？学校还不错，你要是答应了现在就能放假了。”
顾慕宇笑了笑，倚在天台有些生锈的栏杆上，看着她说道：“我要是提前答应了，你怎么办？”
果然是因为她。
三月底的风已经有了春天的味道，宋思音迎着风低下头。
刚剪的短发被风吹在脸上，有些微微的刺痛感。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其实我还想多学一点，考个更好的学校。”
这倒是在宋思音的意料之中。
顾慕宇看着蒙蒙亮的天空，若有所思地说道：“考个好学校，以后好养你。”
宋思音突然笑出来，顾慕宇也是。
心里的阴霾突然消失了。
“其实安大就不错，是咱们省最好的学校了，你也考了安大对吧？”顾慕宇说。
宋思音点了点头。
但她没多大的把握。
四月的时候，属于北方的春天姗姗来迟。
尽管已经经历过十八个春天，宋思音还是被惊艳了一下。
安中新栽种的柳树长出了嫩绿的新芽，学校的大爷们开始铺新的草坪。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
伴随着春天一起来的，还有各大高校的艺考成绩。
今天是安大出成绩的日子。
官网上说可以在上午九点左右查询。
宋思音握着手机的手里沁满了冷汗。
凌霄潇也破天荒地没有在大课间补觉，而是拿着手机一动不动地看着安中官网页面。
“这怎么回事？都九点多了怎么还不出？还好学校呢，这么不准时。”凌霄潇有些暴躁地抱怨道。
宋思音笑着安慰她。
身体却抖成了打点计时器。
紧张到肚子疼。
“宋思音，班主任找你。”
远处的声音像一颗炸弹一般，“轰”地一声将宋思音心中的那根弦炸断了。
走到办公室时，恰巧张文茵出门，看见她之后叹了一口气，将她领到一个单独的会客厅。
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会客厅里就先传来一阵让宋思音不寒而栗的声音。
“麻烦张老师了。”
顾慕宇的妈妈。
刚刚因为紧张而颤抖的身体，此刻抖得更厉害了。
张文茵对顾妈妈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拍了拍宋思音的肩膀。
略有责备，但更多的是鼓励。
宋思音深吸一口气，迈进了会客厅。
“坐吧。”
顾妈妈指了指一旁的木椅，脸上挂着笑。
那笑却让宋思音如坠冰窟。
“想想咱们第一次见面还是你初中的时候呢，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当然了，现在你也是个孩子，小宇也是。”
会客厅里有一面很大的镜子，正好挂在宋思音的对面。
此刻的她面色苍白，连嘴唇也没有血色，看起来就像一颗冻伤的白菜。
而另一边，顾慕宇的妈妈正笑着看她。
“你也别害怕，今天我就是来跟你聊聊的。”
聊聊才真让人害怕吧……
“我知道你跟小宇的关系好，从初中你们两个就是同桌，没想到高中还是一个班的……”
顾妈妈一直跟她谈天说地，东扯西扯，宋思音心里一半担心自己的考试成绩，一半害怕现在的局面。
太煎熬了，这简直跟酷刑没有区别。
于是，便提高嗓门问道：“阿姨，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顾妈妈愣了几秒，像是没料到她的这个反应。
“每天晚自习之后，小宇都跟你在一起吧。”
宋思音点了点头。
“把你送回家？”
“嗯。”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这么晚回家，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宋思音愕然片刻后，渐渐平静下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这一问直击内心，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压的宋思音毫无还手之力。
见她不说话，顾妈妈又问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小宇放弃了多少好学校？”
宋思音算是彻底败下阵来。
该说什么呢？他是自己要放弃的，他说要考更好的学校。
这些话她说不出来。
“我相信他能考的更好。”
顾妈妈冷笑一声，有些讽刺地说道：“考的更好？我自己的儿子我清楚，他的水平也就考个跟安中差不多水平的学校，可那些学校里正好有，要不是你，他现在已经考上大学了。”
宋思音没有接话，只是低着头看着手心发呆。
反正罪责已定，说什么都是无益。
“确实，你们两个在一起没有影响过他学习，但是你想过以后吗？我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所以我知道，年轻时候的心动算不上什么的。”
这句话像一把没有血槽的刀，一下插进了宋思音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怎么都拔不出来。
“不瞒你说，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们打算等小宇高考完就搬去北京，我也希望他考去北京。他需要更大的地方施展才华。”
原本想好的话，此刻全被堵在胸口。
雄鹰原本就属于天空，而她只配站在原地眺望。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窗外的太阳已经移动到窗棂的最上方。
阳光刺地她眼睛生疼，视线也渐渐模糊。
顾妈妈的话一句一句，十分清晰地回荡在她脑海之中。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小宇他值得更好的人生，值得更广阔的天地……我不希望年少时的冲动毁了他。”
原来，他们细心守护的爱情，在别人看来不过就是年少时的冲动。
顾妈妈临走时，对她说：“我希望，你高考之前能对他保密，等高考之后，你俩……就断了吧。”
安中到底是考过了。
但她没有告诉顾慕宇，也不再主动联系他。
但每周五的天台，她照样回去，每个信息她也照样会用心回复。
毕竟这样的日子不多了。
北京，是她怎么努力也考不到的地方。
但她不甘心。
有时候在课堂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的时候，顾慕宇的笑和顾妈妈的话总会突然冒出来。
这让她脑中一片清明。
学校临时组建了一个艺术班，重新学了一遍课本。
这对基础不太好的宋思音来说，确实很管用。
成绩在磕磕绊绊中上升，她逐渐变成了艺术班的尖子生，也体验了一把万众瞩目的感觉。
没了竞赛傍身的顾慕宇也不再放松，学会了收敛自己的光芒。
白羽晨则被一所上海的学校保送，但他没有离开学校，而是选择继续学习。
宋思音和顾慕宇见到他总是一副深恶痛绝的表情。
顾慕宇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种保送生还来什么学校？是想让我们‘恨’死你吗？”
白羽晨哈哈一笑：“谁让你当初自己放弃的。”
通常，这时候两人已经打做了一团。
不经意的玩笑也能让宋思音心中如针扎般难受。
一直走在黑暗里的人不会渴望光明，可一旦见过光明，那人就会厌恶黑暗。
既然选择了光明，那宋思音就不会任由自己跌入黑暗。
对高考是，对顾慕宇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