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里，高婷婷依坐在墓碑旁，低声的抽泣。
每一次都是这样，尽管来的时候说好了不哭，可是每一次都忍不住。
“爸爸，我想你了……”高婷婷抽泣着呢喃，“都怪我不好，如果那天我没有告诉你，你就不会冲动杀人，也就不会死了，是我害了你……”
高婷婷越想越难过，哭的就更加伤心了。
她没注意到不远处何川正怔怔的看着她。
在何川最初的映像里，高婷婷就是那种典型的问题学生，后来通过几次接触，渐渐的发现这小姑娘其实内心还是蛮善良的，也是那个时候他意识到这个孩子所表现出来的叛逆和任性或许是她自我保护的一种表现。
对于高婷婷的情况，何川之前也了解了一些，知道这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好像说她的父亲在两年前被枪毙了。
至于犯了什么罪，何川就不知道了。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些事情发生在一个孩子身上，还是挺难让人接受的。
想到这些，高婷婷平时的一些表现也就不足为过了。
何川脑子里又想起那一天高婷婷帮着老人推车的事，不由的有些犹豫纠结。
毕竟曾是自己的学生，想着是不是该在走之前做些什么，比如和她好好的谈谈。
但是想到这小姑娘对他的态度，何川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继续往外走?。
走着走着，何川叹了口气，还是停下了脚步……
中午的时候，何川带着高婷婷走进了一家小餐馆。
在墓园里的时候小姑娘哭的伤心，无论怎么开导，对方就是不理她，无奈只好等她哭的够了，何川才将她带了出来。
小餐馆离西山墓园不远，因为地处市郊，所以即使是吃饭的点，里面的客人也并不多。
何川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就坐了下去。
“想吃点什么，自己点吧……”
何川将菜单推到高婷婷的面前。
高婷婷的眼眶还有些红红的，背上背着书包，站在那里看着何川也不说话。
“怎么了？坐啊。”
看到小姑娘又露出了那副标志性的倔强表情，何川有些无奈了。
“哭了一上午，不累吗？把书包放下来……”
“你的腿怎么了？”
高婷婷突然问了一句，一路走来，何川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她自然不可能看不到，之所以憋到现在才问，也是她内心的倔强所致。
“啊？”何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腿，想了想开口说道，“哦，没事，前段时间腿骨折了，上了钢板。”
高婷婷疑惑的看着何川，慢慢的把背上的书包取了下来，坐在了位置上。
“‘又逃课了？”
何川指了指放在一边的书包问。
高婷婷看了他一眼，“你是以哪种身份和我说话，是老师吗？”
何川一愣，接着深吸了口气，“好吧……高婷婷，嗯……”他犹豫了一阵，想了想接着说道，“我虽然不是老师了，但是我希望你能听我一句劝，好好学习，最起码能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
但是看到对面高婷婷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这一刻，何川突然觉得一阵的无力。
气氛变的沉默，何川揉了揉脸，拿过菜单，随便点了几个菜，然后坐在那里抽着闷烟。
心里憋的慌，眼看着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一步步踏进深渊，他却只能做这么多。
一支烟抽完，何川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年都活在了狗的身上，一些事情怎么还是看不明白呢？
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只等着这顿饭吃完，从此以后再也不见。
就在何川满心黯然的时候，对面一直没说话的高婷婷却是说话了。
“嘿。”
何川无力的抬头看了一眼。
“虽然我不喜欢学习，但……还是谢谢你……”
高婷婷脸上的不羁稍稍收敛一些，变的郑重了几分。
何川微微一愣，接着嘴角微勾，笑了起来。
很快的菜上来了，一大一小两个人相对而作，各自吃着饭，想着自己的心事。
“你说人为什么要学习？”
突然高婷婷抬头问了一句。
“啊？”
“以前我爸还在的时候也是整天让我好好学习，以前家里也有几个叔叔伯伯之类的长辈，都没怎么上过学，现在都混的挺不错的。你倒是有学问，可还不是被人给开除了？”
像是在跟何川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总是喜欢逼迫别人去学习。”
说完她继续低着头吃饭。
何川抬起头看了对面小姑娘一会，良久他放下筷子，认真的说道，“之所以让你好好学习，不是希望你将来会有怎么样的成就，而是因为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是让你有能力去改变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动的接受生活带来的压迫。是让你在未来迷茫困惑的时候，能自己给自己指出一条通往光明的道路，而不是在受到打击挫折时候那么的不知所措。你懂吗？”
停顿了一下，何川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如果按照你现在这样子继续下去，你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吗？”
何川定定的看着对面低头吃饭的高婷婷。
“‘你会在二十岁以前就步入社会，在你还在庆幸终于逃脱了学生身份束缚的时候，你会被社会上接踵而来的恶意给撕扯的体无完肤，你会发现你什么都做不了，像个废人一样到处的遭人白眼，被人奚落。你根本就生存不下去，这个时候，你要么早早的找个不是多好的人嫁了，给人生个孩子，直接跳过最为青春，最应该拼搏的年纪，老老实实的当你的家庭主妇，每天洗衣做饭照顾老小，运气好点或许也能感受到一点点的爱情。呵，要么你干脆去出卖肉体，去当舞小姐，去陪喝陪唱，去看别人的脸色，甚至干脆直接去当妓女……”
“啪……”
高婷婷的筷子猛的拍在桌面上上，瞪着眼睛看着对面的何川，一脸的怒意。
何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一阵怒火腾腾往上窜。
“你看什么看？你现在所谓的恣意洒脱在我看来就是一个笑话，等你到了三十岁，你会发现你身边的一些朋友同学，个个都过的比你好，你会发现你变得胆怯了，自卑了，你甚至连和他们对视的勇气都没有，那个时候你就会想起现在，想起现在你的行为是多么的白痴……”
何川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眼珠子都红了，“就你这个样子还有脸来看你爸，还有脸哭……”
“哗”的一声，一杯水泼在了何川的脸上将他接下来的话给打断了。
“你没资格教训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教训我？”
高婷婷眼眶通红，冷冷的说了一句，然后拿起书包头也没回的走出了餐馆。
良久，何川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擦了把脸。
“哎……话有些重了……”
点了支烟，何川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希望这姑娘能学好吧。”
他站起了身，在餐馆老板古怪的眼神下买了单，然后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西城长途车站的路边，何川回身看了看身后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心中满是黯然。
别了，我亲爱的秋山。
转回了头，隔着马路，何川看着熙熙攘攘的汽车站，迈步走了过去。
绿灯亮了，一瘸一拐的何川走在烈日映照的斑马线上，背影满是寂寥。
一阵风吹过，带起了街角的一张白纸，飘飘摇摇向着马路中间何川的方向飘了过去，落在了他的脚边。
何川的一只脚已经迈了过去，即将踩在上面，却是突然顿在了半空，过了一会缓缓的收了回去。
脚下是半张A4纸，上面映照一张彩色照片，虽然被撕了一半，但仍然能看清楚照片上的人脸，照片上方几个粗体的黑字映入眼帘。
寻人启事。
原来是张寻人启事。
但是何川的脸色却是蓦地阴沉了下来。
这张寻人其实像是有了段日子，灰尘脚印让本该洁白的纸张有些灰扑扑的，照片也有些模糊不清。
但是就算是这样，何川依旧是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那个带着可爱微笑的小姑娘，正是王丽丽……
何川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心思复杂的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寻人启事，紧皱着眉头看了起来。
良久，就像是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何川彻底的愣在了原地。
红灯亮了，周围汽车的鸣笛声，开车司机的咒骂声传入耳底，他浑然不在意，脑子里不断的回想着半个多月前的一幕。
“不可能，怎么会不见的，不是被警察接走了吗？”
寻人启事上王丽丽失踪的日期正是何川映像中的那天。但是明明看着她上了警车，为什么会不见？
何川想不明白，也顾不得想，他拿着那半张寻人启事，转身拔腿就跑。
“滴……”
“他妈的不要命了。”
耳边是车辆急促的刹车声和愤怒的鸣笛声。
“你个死瘸子还他妈跑这么快，等着投胎啊？”
不理会身边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谩骂，何川一瘸一拐的向着映像中最近的派出所跑去，引得路人一阵侧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