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不得从椅背上抄起外套,就冲出了办公室。我到了楼下,跳上了在我面前经过的第一辆出租车。
“断云岭,快,越快越好!”我催促着司机。那个司机也看出我有要紧事,狠狠踩着油门,冲向了断云岭。
一路上,我紧紧盯着手机,既希望它的铃声响起来,江若琳告诉我苏湄安然无恙的消息;
又担心它会响,告诉我一个可怕的消息。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对我来说就像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终于,出租车开到了景区门口,我面前出现了狮子崖那险恶至极的山势。
我刚跳下车,就迎面看到一辆救护车正尖叫着从景区内冲了出来。
我站在原地,目送着救护车甩出一阵尘土,在我视线里消失。
“霍风羽,你可算来了。”
江若琳满脸泪痕,一步步蹭到我面前。
我颤抖着说:“苏湄到底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对不对?”
江若琳不敢面对我,把脸侧向一旁,轻轻地点点头。
我心里稍感安慰,控制了一下语气,说:“她的伤势怎么样,医生是怎么说的?”
我从衣兜里拿出纸巾递给她。她擦了擦脸,这才缓缓地说:“医生说,她下坠的时候,应该是被悬崖上的树枝挂了,有了个缓冲,所以,没有当时就——医生检查过了,说是重度颅脑损伤,全身还有多处骨折,要马上急救。”
我说:“那,她到底有没有生命危险?”
江若琳摇摇头,说:“我没敢这么问。”
我很理解她。接着,我和她,还有苏湄的另外两个闺蜜,一起坐上出租车,跟随救护车来到了市人民医院。
在车上,我打电话给苏湄的父母。从前,按照我的感觉,苏湄和她父母的感情其实挺一般,尤其是苏湄和她母亲,丝毫根本没有那种女儿和母亲之间常见的亲密感。
比如说,我和苏湄一起看夜场电影,电影结束时都已经十一点了,我都没看到苏湄给她父母打电话。有几次,还是我提醒她应该给父母说一下,她这才拿起手机。
即使这样,她也是匆匆说一句“今天我晚回家”,就挂断了电话。
但是,无论如何,苏湄是他们的女儿,苏湄发生了意外,还是应该在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果然,他们听到苏湄的消息,只是很平淡地说知道了,然后问清楚是哪家医院,说自己会尽快赶到。
我感到,他们的语气里,不但没有太多的悲伤,甚至没有太多的惊讶。似乎他们很早就知道,苏湄迟早会发生意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顾不上细想这件事,开始询问苏湄究竟是怎么掉下悬崖的。
江若琳说,当时狮子崖上面游客并不多,她们一直在相互拍照,谁都没注意苏湄。忽然,不远处有一名游客大喊:“有人掉下去了!”
她们这才赶紧到悬崖边上往下看,结果看到苏湄先是落到悬崖中间的一棵大树上,压断了树枝,又继续下落。最后落到乱石堆上,这才一动不动。
出租车到了医院,我们赶到急救手术室,这时,苏湄的父母已经赶到了。她的母亲还像很多老年人一样,用一张陈旧的手帕仔仔细细地包着家里所有的存折和银行卡。
这时,我看到,两人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纹里,也满是悲伤的情绪。他们的眼眶里,也堆满了泪水。
总之,此时他们的表情,和我在电话里感受到的情绪截然不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带着疑问,先去用自己的积蓄交了手术费,然后回来陪着他们,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一起等待手术的结果。
过了足足三个小时,才有一个护士走出来。我们赶紧凑上去,这名护士看来对如何应付患者家属有着丰富的经验,还没等我们开口,她就说:“手术还早着呢,你们再等等吧。”
已经是深夜了,江若琳和别人都离开了。我和苏湄的父母继续在长椅上等着。
他们告诉我很多苏湄小时候的事情,说这些的时候,他们脸上满是留恋、怀念的神情,这让我觉得,自己从前看来是错怪他们了。他们心里,也像我一样深深地爱着苏湄。
一个漫长的夜晚过去了,曙光慢慢地走廊尽头朝东的玻璃上出现。
我和苏湄父母都没有丝毫睡意,都是一刻不停地紧紧盯着面前的手术室。
终于,十二个小时过去了,那盏“手术进行中”的红灯,终于变成了“手术结束”的绿灯。
我们三人一起站了起来,手术门打开了,足足五个医生走了出来。
其中年纪最大,额头上汗水也最多,神情似乎也最疲惫的医生说:“你们是病人家属?”
我们点点头,他继续说:“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我和苏湄父母一起舒了一口气。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又让我们重新陷入痛苦。
那位医生沉思着,慢慢地说:“病人的伤势非常严重,目前没有任何知觉,这次通过手术,虽然抽出了脑部积血,但是脑干部位的挫裂伤,目前全世界都没有任何办法治愈。”
我说:“接下来她会怎么样?会不会成植物人?”
医生摇摇头,说:“比植物人更可怕。”
我又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这时,苏湄的母亲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身体滑倒了。幸好这是在医院里,马上有护士把她扶进了手术室。
那个医生看来经验丰富,他继续说:“这位老太太情况应该不严重,就是暂时性昏厥。至于那个叫苏湄的病人,她的情况就严重多了。植物人只是对外界的刺激没有反应,只要照顾得当,是能够一直生存下去的。但是,目前失去知觉的情况,对于苏湄来说只是暂时的,她脑干的挫裂伤,是会进一步发展的,会导致全身各个器官逐渐衰竭。”
我也知道,脑干是人体最重要的器官,它维持着全身的各种功能,心跳,呼吸,血液循环,都依靠脑干的指挥才能进行。
我一把抓住医生的手,说:“大夫,请您务必救救她!她还年轻,她只有二十二岁,不应该这么早就失去生命!”
医生摇摇头,说:“全世界至今为止,还没有一起脑干严重挫裂伤得到治愈的案例。即使是世界首富出现这个情况,把全世界的脑外科医生集中起来,也毫无办法。”
我愣愣地说:“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医生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我又拉住他,说:“那,她还能活多久?”
医生说:“据我所知,全世界范围内,脑干挫裂伤的病人,最长的存活期限是两个月。这是最长的,苏湄能否活到这个时间,还要看她求生的欲望和她的身体情况。我没法给你一个准确的数字。”他抬起手腕看看表,说:“再过一个小时,你们就可以去重症监护病房看她了。”
说完,医生离开了,只剩我一个人,站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
我呆呆站在原地,泪水流满了我的脸。我回想着和苏湄在一起度过的无数个瞬间,想起了她的哭,她的笑,她生气时用枕头砸在我身上的样子,她开心时扑到我怀里拱来拱去的样子,她难过时带着满脸泪水靠在我肩上,全身轻轻抖动的样子——
我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那盏孤零零的白炽灯,攥紧拳头暗暗发誓:
苏湄,虽然我没有钱,也没有权,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想尽办法拯救你,让你像从前一样健康,美丽,快乐,哪怕牺牲我的一切,我都不在乎!
苏湄,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