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官道外,找了个已经干了的水沟趴下,把身体尽量埋在荒草里,只留出两只眼睛望着外面。
战马的嘶鸣还在继续,我听了一阵子,感觉这鸣叫里,似乎充满了悲痛的味道。
在出城前,我刚刚听过高嵩明那匹神骏异常的宝马是如何发出高亢的鸣叫,那声音里,充满了一种骄傲的力量,仿佛这匹马早就知道自己是战场的主人,非常渴望去征服什么。
但是,现在的嘶鸣却完全不是这样。
我正纳闷儿,官道上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我稍稍从草丛里抬起头,靠着微弱的月光看到,远处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一个人影。
这人影起初看不清楚,过了一会儿,几乎跑到了我头顶的位置,我才看清楚,这是一个满脸黑灰,衣服被烧得残破不堪的女子。
她似乎也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打扮,脸上惊慌不定。
我和瑞宁对视了一眼,她迟疑着摇摇头,表示不认识此人。
这丫鬟无助地朝四周张望着,神情越来越绝望。忽然,她似乎是精神彻底崩溃了,捂着脸大哭起来。
这人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我和瑞宁从水沟里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瑞宁说:“这位姑娘,这里是荒郊野外,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难事?”
这姑娘吓了一跳,她连着倒退几步,险些摔进沟里。
她见到面前是两个苦力打扮的男人,其中一个人竟然还发出女子的声音,更是惊慌,指着瑞宁说:“你,你是什么人?”
瑞宁微微一笑,轻轻撕下脸上的胡须,接着还揭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说:“姑娘,你别害怕,我也是女子。”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瑞宁的真容。她长着一张鸭蛋脸,眉毛细弯,眼睛灵活溜圆,仿佛能代替嘴说话一样。
那个女子见到瑞宁也是女子,这才放下心,说:“我本来是陪着我家相公和夫人,去并州走亲戚的,晚上我们错过了店,本想连夜赶路,想不到在前面遇到一伙匪徒,抓住了相公和夫人,幸亏我跑得快出去求救,你们快随我去救相公和夫人吧!”
我说:“那我们赶快去!”
我们三人沿着官道朝前跑去,一直跑了大概两里路,就看到道边有一辆马车正在燃烧,那火马上就要烧到驾车的马匹了,马车旁边还有一匹马,鞍配齐全,看来是给人骑的。
这时,忽听那个女子大喊一声:“夫人,相公!”就朝旁边扑去。
只见马车旁,正躺着一男一女,每人身上都有几处重重的刀伤。
我走过去,试了试他们的鼻息。每个人都已经伤重而死了。
那女子扑在女尸上嚎啕大哭,瑞宁摇摇头叹了口气,就过去劝她。
我顾不上马车燃烧发出的热气,过去解开马的缰绳。
我说:“这位姑娘,这会儿是深夜,四周又不安全,那群匪徒随时可能,不如你先随我们离开此地吧。”
那姑娘摇摇头说:“我要先把相公、夫人安葬了。”
瑞宁说:“那可不成,我们也在急着赶路。这位姑娘,你放心,咱们只要记住这个地方就行,明日一早,咱们就来安葬你家相公和夫人。”
那姑娘万般无奈,只得点点头。于是,我骑着一匹马,她们两个女子合骑另一匹鞍鞯齐备的马,沿着官道向云塘州方向奔去。
我算了一下时间,按照这个速度,完全能够在一个时辰内赶到云塘州。
但是,如果管仲兴提前出城赴约,就来不及了。
我和瑞宁不敢怠慢,把马越骑越快。
终于,一座城郭的轮廓在夜色中慢慢出现了。
只见城墙上满是火把,人影成排肃立,同时城门紧闭,一副戒备森严的架势。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砰砰加速,心想,难道我真的就要见到苏湄的前生了吗?
这个名叫管瑛的女子,真的长得和苏湄一模一样?
她愿意和我回到现代,去拯救未来的自己吗?
我们的两匹马还没跑到城下,就听城墙上有人高喊:“城外来的是什么人?”
我们抬起头,只见一个校尉服色的军官正肃立城头,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
在他左右,足足有上百个弓箭手正举着弓箭瞄准了我们。只要他一声令下,我们随时会被射成刺猬。
瑞宁扬起脸,大声喊着:“我是公主——不——管小姐的贴身丫鬟瑞宁,有紧急军情要禀告王爷——不——管大人!”
那校尉喊道:“你如何证明你是王府——不——都督府里的丫鬟?”
看来,因为管仲兴今天刚刚去掉天灵王的封号,人们对此还不习惯。
瑞宁喊:“你只要从都督府里随便找个人来,就能认出我来!”
那校尉想了想,说:“好,你在那里等一会儿,我派人去都督府请个人来。”
瑞宁急不可耐,大喊道:“我有紧急军情,事关都督安危,事关云塘州安危!不能耽误时间!”
校尉喊道:“不行,我岂能凭你随口说这么几句,就打开城门?”
瑞宁喊:“你可以派兵押解我们去都督府,如果府里不认得我,你当场就把我杀了!”
校尉稍一思索,觉得这倒是可以,就下令开了城门,放我们进去。
进了城,校尉客客气气地对瑞宁说:“这位姑娘,我派四人随你去都督府,但你的这两位同伴,需留在这里。”
这一番话倒是也合理。于是,我眼见到瑞宁换了一匹马,然后前后左右各有一名士卒,骑马和她一起往城里走去。
临走前,瑞宁悄悄对我说:“过一会儿等我见了小姐,我一定告诉她你的事儿。”
我说:“她肯来见我吗?”
瑞宁说:“多亏了你,我们才知道申公望那个老贼的奸计,你是都督全家和整个云塘州百姓的救命恩人,她怎会不来见你?”
说完,她骑马走了,另有几名士卒过来,带我和在半路上搭救的那个女子去城楼门洞里吃饭。
我们进了门洞,很快摆上了几道菜肴。虽然身后有几个刀出鞘的士兵看着,我感觉不太习惯,但实在太饿了,还是飞快地吃了起来。
那个女子因为悲伤过度,一口饭也不想吃。
连着三碗饭扒拉进了肚子,我才感觉好了些。我放下筷子,问那个女子刚才在路上他们究竟有何遭遇。
那女子抽泣着说,自己和相公、夫人正在赶夜路,忽然一群歹徒围了过来,问我们是不是奸细。
我一听到奸细二字,想到离开玄州城前,在城门下看到一队玄州神锋军,在高嵩明率领下急奔出城,说:“他们不是盗贼,一定是玄州神锋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