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的某天。
杭州到本地的高速公路上,已有中年之相的刘朗,开稳健地开着他的长城SUV。眼睛看着前路,嘴里也不停,在和他坐在后排的一双儿女讲道理:“你们两个都已经开始上初中了,有些道理可以和你们讲讲了。你们刚才又问,为什么你们的妈妈和其他同学的妈妈不一样,为什么每年只回来一次。关于这点,正是可以值得骄傲的啊,你们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妈妈,她一边在实现她的理想,周游世界,一边牵挂着你们。你们那些同学的妈妈,都太普通太平庸了,相比较之下,而你们的妈妈,是位仙女。”
女儿说:“所以我们就是仙女的家属?那怎么没沾点仙气啊?”
儿子说:“可我宁愿有个普通的妈妈啊,可以帮我洗衣服袜子的。”
刘朗先训儿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再说服女儿:“怎么就没沾了仙气了?运动会上你的班级方块队是你领队,就是你长得好看嘛,遗传啊。还有,你们小小年纪,就开始用电脑笔记本,那还不是神仙给你们寄来的?”
一个新落成的小区内,在一栋高层住宅楼的第十六层的一个房间里,一个半岁大的婴儿,躺在小床上,呀呀地叫着自得其乐。小床边,是一只健壮的黄狗,用后腿站立,两只前爪搭着床架子,正在来回摇动着这张婴儿床。
一个女人声音在说:“梁柱,孩子那么小,你摇晃摇篮的力道,要轻一点,说你多少回了,为什么总不听?”大黄狗听见了,赶紧放缓的爪子的运动频率,动作马上变得轻柔无比。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用个花里呼哨的拖把,在客厅来来回回拖地。
女人声音又说:“侯毅,还有沙发底下,也要拖到啊,总是有灰的,你怎么又是忘了那里?”侯毅赶紧走两步,弯腰躬身,将长长的拖把那端,伸到沙发底下去,来回胡乱捅了几下。
午睡醒来的小蒙,又指挥了几句,觉得他们还算听话,表现还算不错,晒着照到床边的阳光,幸福地又睡着了。
隔着卧室的房门,一人一狗,悄悄对视了一眼,同时伸伸舌头,开始停下手头的工作偷懒。能在家务劳动中偷懒就觉得幸福,再想想从前啸傲山林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人狗都是欲哭无泪。
城西的一家西餐厅,二楼临街靠窗的桌子,李青喝着果汁,对面坐着的孟江,面前有一杯咖啡。
两个美女,都是成熟干练又风情万种。李青愈发的张扬,孟江倒是收敛了许多。
李青在发牢骚,说着她这半年来的相亲见闻,说那些男人的表现一个比一个的奇葩,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有那么多,听得孟江哈哈直乐。
接着,李青幽幽叹息:“好几年了,白姐还是那样,也没什么好转。亏得徐先一直在细心照顾,真是个好男人啊。早知道徐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一个好男人,当年我还不如抢先嫁他算了,他毛病虽然多,但是和这些个来相亲的人比起来,好象还可以忍受。”
孟江又问她一个老问题:“你和我说实话啊,当年,你到底喜欢不喜欢徐先?”
李情:“哎,你帮侯毅找的老婆,一介绍就成功了。你这方面成功率高啊,干脆你也帮我找一个呗?”
孟江:“你给我装傻啊,这就没意思了啊,行,我介绍个傻子给你,你们肯定一见面就成功。”
李青:“范西凉出了事后,有你那样对他;白姐出了事后,有徐先那样对她。我什么时候才会遇到一个那样的人?”
孟江:“呸呸呸,你快掌嘴,你呀,随便找一个你说的奇葩男嫁了,那日子,也会比徐先和淑真现在这样过得好吧?”
李青:“但是看着他们,就会忍不住想啊,真想有一个男人能那样对自己啊,哪怕我不能动了甚至死了,我都愿意。所以我相的什么亲啊,不可能再有看上的人了。”
孟江一有机会就又追问:“那你以前,包括现在,到底喜不喜欢徐先啊?”
。。。。。。
徐先家里。
八年过去了,白淑真还是没有醒来。在徐先的精心照料下,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什么改变,倒是显得比徐先年轻一大圈。
电脑音箱里传出《远航》,苍茫又充满希望的旋律,充满整个房间。
徐先侧身坐在床边,在给白淑真做着每天例行的肌肉按摩,说:“等一会,士霖会回来。这几年,幸亏有你妈妈,把他接过去带着,要不然,我还真是有点忙不过来了。今天我和李青说了士霖要回来,我们一家三口的,我就不去上班了。她能有什么意见?她现在是合伙人了,成天跟打了鸡血似的,工作狂。不过工作方面我还跟得上,没问题,多年搭档了。”
换到床的另一边,徐先给白淑真按摩另一边身体,继续说:“你看看我这一身的腱子肉,就是这些年伺候你锻炼出来的了。久病床前无孝子,我可是比孝子还要孝了。淑真啊,如果我和你换过来,现在躺床上的是我,你会不会这样伺候我?应该会的吧,不过要是你也长出一身腱子肉,那就更添英姿了,哈。”
门铃响,徐先把淑真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小士霖就冲了进来,过了十岁的士霖,已经快和他外婆一样高了。
徐先拍了士霖的脑袋一下,招呼着跟在后面的淑真妈妈进门。淑真妈妈手里拎着些新鲜蔬菜和一条鱼,打算给女婿做点好吃的,女婿这些年来照顾着女儿确实很辛苦。
徐先看了看是条鲈鱼,说:“好啊,鲈鱼可以弄给淑真吃,没鱼刺,我正好还想去买的。”
士霖在卧室呆着,按徐先的要求,大声的背了好几首古诗,给妈妈听。
念着念着,突然,士霖冲出卧室,跑到厨房,对着徐先和淑真妈妈喊:“妈妈醒了!你们快去看看,妈妈的眼睛睁开了,手也动了。”
淑真妈妈笑着骂:“狼又来了吧?这孩子,尽调皮。”
徐先把手里的一小捆小白菜,朝着士霖的头上抖了抖残水,说:“步子不用再快了,家里地板滑,故意撞到桌子也不太好,疼的是你自己。但是你声音里,还可以再加上一点兴奋,体现出意外的狂喜,要用上颤抖些的声调,效果会更好一点。”
徐士霖擦着脸上的水,垂头丧气地嘘了一声,说:“你们大人是怎么回事嘛?这样不配合我,一点也不好玩的。”
然后接着回卧室,去大声背诵古诗。
背着背着,士霖突然停下了声音,全身一动也不敢动,眼睛开始使劲地盯着床上的妈妈,很紧张地盯着。
厨房里,摘着菜,清洗着鱼,徐先在问淑真爸爸的身体还好吧,淑真妈妈说他散步哪等会也过来一起吃饭。
过了那么久,两老终于接受了女儿成为植物人的事实,而这徐先的表现还算不错,也终于得到了他们尤其是淑真爸爸的认可。
然后,两个大人,同时听见卧室里传来了士霖狂喜的叫喊声,士霖在用兴奋的语调,声音颤抖的叫着:“爸爸,外婆,快来呀,妈妈醒了,妈妈真的醒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