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一个女孩，她曾经是一块水晶，却终究被时间蒙上了尘，即便依旧透明，却从内部，折射出完全不一样的颜色。
一
我再一次见到沐沐，是在昏暗嘈杂的酒吧。
精致的烟熏妆，樱桃小口吐着淡淡的烟圈，嘴角的笑容恰到好处，一丝轻佻，不显放荡。
乍一看到她，我并没有认出，只是觉得眉眼有些熟悉。
直到看见眼角的泪痣，我才恍然大悟。
我惊讶出声：“沐沐？”
她侧脸看我，眼神疏离带笑，嘴角微微勾起，有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可惜，我不是个男人。
酒吧的灯光昏黄低暗，她眯眼看了一阵才认出我，故友重逢的喜悦稍微冲淡了眼底的淡漠，她微笑着向我走来。
眼角生彩，顾盼神飞。
一如当年模样。
二
当年已不知是何年，可当初的沐沐依旧是俏生生地站在我的脑海里，经年不变。
我认识她的时候，是在大四的毕业晚会上。
我俩被分配到一个组伴奏，我吹笛，她弹琴。
我第一次叫她，是在舞台的幕后。
穿着鹅黄色小礼服，坐在黑白钢琴前面，长长的长发随意披在肩膀，侧脸看我的时候，笑得一脸灿烂。
说实话，她长得不算漂亮，圆圆的脸蛋，充其量算得上可爱。
可是她身上就是有一种耀眼的光芒，笑起来的时候，让人移不开视线。
后来我才想明白，这源于她优渥的家庭。
并不是多好的家世，富足的小康之家，父亲是行政官员，母亲是大学老师，幸福美满，家教森严。
沐沐曾跟我说过，从小到大，事无巨细，都是由疼爱她的父母来安排。
而这并没有引发沐沐的厌烦，没有青少年的反叛，也没有对自由的追求，她心满意足地接受一切安排。
过度的保护让她到了大学依旧保持着孩子般的赤诚。
按照母亲的意愿，考入母亲所任教的大学，四年生活，有了家里的保驾护航，沐沐过得一帆风顺。
毕业以后，父母安排她留校，在教务处任职。
就在我以为她会一直在保护伞下生活下去的时候，她却遇见了司辰。
自此我才知道，玫瑰再娇嫩，也终要生出倒刺。
那是毕业后的最后放肆。
参加晚会演出的同学兴起要去酒吧，沐沐本说不去，但架不住同学拉拢，一同前去，并事先声明，她只待到九点。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凑到了酒吧，人影攒动，纸醉金迷，沐沐安静地坐在角落，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低胸装，吊带裙，嘴角的烟斗，头顶的五颜六色。
然后，她看见了司辰。
酒吧的驻唱，长相只算清秀，难得气质落寞，站在聚光灯下，嗓音低沉，唱着一首网络歌曲。
Baby怎么会这样
再也不能睡同床
……
歌词露骨大胆，听得一直学习古典乐的沐沐脸上一红。
下场的时候，司辰坐在吧台，懒懒地喝着鸡尾酒。
异性相吸，并不是只指性别，还指性格。
沐沐好奇地凑到司辰身边，问他刚才唱的是什么歌。
飞向别人的床。
司辰看着沐沐，女孩干净的气质是常年混迹于酒吧的他不曾见过的。
于是，他起了心思。
他很健谈，眼角总是有一股风情，和他聊天，沐沐很开心。
然后，他教她如何品酒，怎么调酒。
沐沐虽然从未喝过酒，但并不代表她不会喝，她不禁可以喝，而且酒量好得吓人。
几杯下肚，司辰的脸上已经泛起薄红，而沐沐依旧脸色如常。
只是笑声更加爽朗，眼睛更加明亮。
那天晚上，她忽略了闪烁不停的手机，忘记了晚上九点回家的前提，就这样，和司辰一起聊到深夜，直到被我们拉着才肯走。
从那以后，沐沐多了一项坏毛病，撒谎。
各种各样的理由，只是为了能够和司辰出去玩。
沐沐聪慧，司辰教她的东西，上手就会。
他带她去电玩城，台球厅，KTV，开着机车去郊外烧烤。
速度的快感在沐沐的血液中蔓延，另一个沐沐正在觉醒，携带着青春期的叛逆，在那个星光闪烁的夜晚，与嘶吼的引擎，一起爆发。
原来她从来不是好孩子，只是缺乏了一个领路人。
女儿依旧乖巧，甚至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来，沐沐的父母也跟着高兴，而女儿经常外出的现象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只当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社交了。
沐沐的确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只不过都是司辰介绍给她的。
酒吧的驻唱，乐队的鼓手，放纵的艺术家，追求刺激的飙车党。
沐沐以一个全新的视角认识了这个世界，然后就像爱上了司辰一样，她爱上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三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我们并肩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聊着各自近来的事情，当我问到司辰的时候，她的表情很冷漠。
我们已经分开了。
我咂舌。
他当初本来就没有认真，山珍海味吃多了，贪恋清粥小菜而已。
她的语气很世故，有种沧桑感。
我突然觉得陌生，从未见过这样的沐沐。
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多，关于司辰，却很少。
但我还是从细枝末节和沐沐的语气中，隐约猜到了事情大概。
司辰那种混迹于夜店的浪子，恋爱是他生活的惯例，开心就在一起，有了更开心的，就和你分开。
沐沐和司辰在一起不到半年的时间，他便遇见了他的“更开心”。
那是另一个乐队的驻唱，性感成熟，久经情场。
两个乐队合作演唱，司辰和她目光交错，摩擦起电。
第二天，司辰就和沐沐提出分手。
理由是沐沐是个玩不起的人。
老旧的街头，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
沐沐拽着司辰的袖子，泪眼朦胧。
好聚好散。
这是司辰留给沐沐的最后一句话。
昏黄的路灯，将彼此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司辰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马路尽头。
四
从此以后，沐沐就变了。
不是黑白交替的明显变化，是那种不嫌山不露水的变化。
依旧是开朗，却不再是小女孩的娇憨，在教务处依旧是讨人喜爱，却再也没有出现任何差错，还是父母眼中的乖乖女，但依旧出没酒吧，周旋于各类男人身边，暧昧却又适可而止。
就像我今晚再次看见她，妆容精致不露轻浮，言语挑逗不显放纵。
我不禁想，当初司辰的“更开心”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
她变成了玩得起的人，变成了他喜欢的模样，可是，他却不再是她的所求。
因为现在的她，相对于爱别人，更爱她自己。
那是一个成人的标志。
现在的沐沐，很好，曾经的过往使她成长，或许过程痛苦，但终究是不可避免。
就算没有司辰，还是会有别人。
没有人可以永远年少无忧下去。
究竟是别人教会了你，还是自己摸索学会，差别只在于，所受的苦有多少。
我庆幸她长大，但却遗憾她成长。
夜风习习，吹动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恍惚之间，我好像听见了洒脱爽朗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