喃喃是极细致的女生，口红、粉盒、梳子、发夹都整齐地摆在梳妆台上。她喜欢在没有人的时候照镜子，昨天陈生夸她好看，今天对着镜子端详竟也觉得好看了几分。
喃喃出门的时候下起了小雨，碎碎地打在伞上，那伞碧荷叶模样，是上次去杭州玩遇雨陈生从西湖边的一家超市买的，那老板娘还温柔地笑他是“许仙”。
喃喃穿高跟鞋的时候走得很慢，斜斜的像初春的花枝。
陈生爱看她走路的样子，觉得俏皮可爱里还多了淡然清净。
喃喃到了超市一边看一边蹙眉思索着，这个月陈生睡得越来越晚了，买些既好吃又营养丰富的，狠狠地温柔以待。
红豆、橄榄油、西红柿、熟牛肉……又挑了几个红苹果，喃喃不敢买得太多，放久了就不新鲜了。
陈生教高三毕业班，这样的初夏是他最忙的日子。但他有喃喃，可以让他永远白衣如雪色，袖口的纽扣也是她亲自挑选了换上的。
想到这里陈生觉得这世间的烦心事就真的不值一提了，还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他24岁，喃喃18岁。他刚毕业，她才考上大学。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的爱情，那时陈生也会觉得焦躁，他怕等她长大些就要嫌他老了。喃喃仿佛一直是不谙世事的模样，却不曾被任何人左右了想法，跟着他，一直跟着他。
大二的时候，陈生去了上海，喃喃留在苏州大学。那时候喃喃爱写信，明明可以一通电话说的相思，她偏要写信，每天晚上都写，第二天早上寄了才去上课。
“是几时接了梁鸿案？”陈生竟一时想不起什么时候爱上的喃喃，像不知几时门外的池水绿了，悄无声息。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已经走了，陈生想着改完了作业就早点回去，这几日自己的疲倦已经影响到喃喃的情绪了，不能让她过分担心。
“老师还不走吗？”敲门的是语文课代表，他的学生乔小乔。
陈生并未抬头看她，淡淡地说道：“这就回，批完今天的作业了。你早点儿回家，一会儿天黑了。”
乔小乔走的时候把门轻轻地掩上。
又过了一会儿，陈生终于把作业全部批阅完了，放下笔，手指在太阳穴揉了揉，手机有未读短信：“山有木兮木有枝。”
陈生皱了下眉头，陌生号码，他随手删掉短信，整理好东西准备回家去。
喃喃熬的红豆稀饭，熟牛肉炖西红柿是陈生偏爱的口味，桌子上孤零零地摆着两只碗。
陈生回来的时候喃喃正在写东西，电脑的亮度调节合宜，她的侧脸在傍晚天将黑未黑时由灯光一衬显得安静沉着。
“又写了这么多了。”陈生后面环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嗯，这篇影评写得我自己都感动了，趁着感情饱满就一下子打出来了。”喃喃漂亮地收尾，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旋转跳舞。
陈生看她马上完事，转身去厨房把红豆饭盛到碗里，喃喃关了电脑过来坐在桌前。
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喃喃极少打听陈生在学校里的事情。
陈生的手机又振动了一下，打开来又是一条短信：“你从灰蒙拥挤的人群中出现，投我以羞怯的微笑。若我早知就此无法把你忘记，我将不再大意，我要尽力镂刻。”
陈生一皱眉点了删除，喃喃在红豆饭里加了冰糖，抬眸时见他蹙眉，问道：“怎么了？”
“一些未处理的小事，是有些人见不得我耳根清净吧。”陈生笑道，他不想喃喃为这些琐事多思多虑。
喃喃给他添了饭，又吃完自己眼前的，起身坐到电脑前。
“出去走走再写吧，你这样可不是健康的生活方式。”陈生亦已吃饱，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这种你做饭我刷碗的分工是一开始就约定的。
“只差一个收尾了，你等我片刻。”喃喃说话的样子很安静。
陈生洗完碗坐在沙发上，看着喃喃清瘦的背影：“该有个宝宝了。”他突然冒出来这个念头。笑着摇摇头，只是想起，喃喃还小啊，他眼里的妻子还是初见时的模样。
喃喃写完的时候关了电脑，陈生起身牵了她的手一起出门。
街角的红裙子乍隐乍现，跟上来的是他的学生乔小乔。
“老师、师娘，晚上好。”乔小乔已近在眼前，冲他们打了招呼。
“晚上好。”陈生答道。
“出来买东西的，老师家住在附近吗？有时间去老师家蹭饭哦。”乔小乔笑得天真烂漫。
“好，你师娘做饭很好吃的。”陈生随口应承。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再见。”乔小乔跑步离开。
“师娘长得跟仙子一样静好。”乔小乔有些失落地想。
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乔小乔在日记里写道：就在下午，陈生站在校门口，我走上前想和他打个招呼，在我快要走到他面前时，他一扭头就和别的老师聊天了。然后我连和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乔小乔最喜欢的感觉就是初夏的早上，老师在讲课，窗外一片嫩绿，还有悦耳的鸟鸣。上课的时候向窗外看去，枝丫嫩绿，轻轻的阳光，更轻的风。街道上两排梧桐树也是一眼望去尽是绿，顿时一整条街都变得可爱了。
尤其晚上六点多快七点的时候，在上晚自习，然后就听见了一阵阵的倦鸟归林，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好。
乔小乔看着讲台上的陈生有些难过——他曾笑到癫狂哭到沙哑吗？在他三十年的生命中到底经历了多少人和事。
可是，我却连他的手都不能牵，那样宽厚的手掌啊。同学说，陈生不是一个温情的人。可我为什么觉得他就是一个温情的人，或许是我对他抱有的幻想？
陈生注意到乔小乔最近总是走神，他皱了皱眉。少女的心事他故作不知，他想起那年18岁的喃喃，那一袭浅色的裙子呵。
随着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陈生开始在学校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喃喃常一个人在黄昏的时候趴在窗台前看楼下的行人来来往往。
喃喃把电脑送去修了两个月拿回来的时候，隔了很久再次用上了电脑，发现只能百无聊赖地盯着屏幕，似乎什么也不想做。
喃喃开始注意到陈生经常蹙着眉头发呆，心事重重的。她知道该是和那个叫乔小乔的女生有关系，那女生加了自己微信，虽然从不说话，但时常点赞，心思都浮在表面上。
喃喃在陈生面前心知肚明地不动声色，背里也曾觉得懊恼，她到底是不善吃醋的。
荷花又开了的时候，高考成绩出来了，乔小乔去了苏州大学。喃喃知道这事后有些惆怅，真是个偏执的女生。
假期的时候，陈生带着喃喃从南京开始重温旧梦，那时秦淮河的水，那时周庄的桥，那时西湖的伞……
在西湖的断桥上，陈生从后面把喃喃搂在怀里低声说道：“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傻瓜。”
“我知道你什么都清楚，你只是没说。”
“因为我相信你呀。”
“嗯，我从来没回过她的短信。”
喃喃闭上眼睛，她很想说：“那女孩儿像18岁的我。”
陈生更用力地抱着她，仿佛一松手就会丢了一样，他说：“我这辈子就捡到这么一个宝，要捧着含着，要永远放在心尖上。”
喃喃笑他变得肉麻，却往怀里靠了又靠。对女生来说，这世间最好的事莫过于遇一良人，终此一生。
回去的路上抬头看月亮，很圆，很亮，连上面的阴影都看得见。
有一大片一大片薄薄的云层从它面前移过，也就像是月亮在云海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