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悦沉默片刻,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残忍的事实,心头油然而生一句话:
时代的一粒尘,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接下来他慢慢捋清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回他的名字叫安德烈,1922年出生,1942年服役于苏布良斯克方面军第13集团军某步兵班,在6月28日对抗德国人时,英勇负伤,一直养伤到现在,如今受伤的胳膊还有点隐隐作痛,但部队显然是前方吃紧,已经等不及战士完全恢复了。
跟着传话的军人来到医院外,发现外面停着一辆卡车,一群人守在那里。
“就差你们两个了!快上来吧!”
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军人向他们招呼。待他们上车后,卡车启动,开往2班驻地。
卡车上都是补充3连4排的士兵,大多数都是新兵,别问周悦为什么知道,这就是一种感觉,可能周悦他再多混一段时间,才能将这种感觉具体描述出来。
刚才跟周悦打招呼的那人伸出右手:“我是4排2班的新政委,阿纳托利。”
周悦连忙伸手:“我是安德烈,原来在苏布良克斯第13集团军服役,负伤后出院担任2班副班长,以后我俩在以后得日子里就要通力合作了。”
经历了安东那事后,他已经不敢小看政委这两个字了。
7月22日,他们乘船渡过顿河来到了62集团军右翼,眺望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前方炮火连天,正在激烈战斗。
几人连忙来到阵地,见到了唯一在编的2排士兵,掷弹兵瓦列里。
此时他正默不作声一个人给枪械做保养。
“我们是补充进来的战友,瓦列里。”
瓦列里抬头看着跟他说话的周悦。
“你知道我名字?”
说漏嘴了!
周悦补救道:“你可是幸运儿呢!2班前后13个战士里,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是站着的。”
阿纳托利插嘴道:“我们还是一边布置防线一边聊吧,前方战事不是很妙。”说着带领新兵分发武器布置防线。
苏联之前的五年计划还是为军队增加了一些家底,最起码新兵轻机枪和步枪还是能保证人手一只的,就是子弹不够用,平均分下来,除开轻机枪,每个人都只有50发步枪弹。
赖之前的前进支队的功劳,另外说一句,包括周悦的前身阿历克塞在内的427团,都属于前进支队。
前进支队在火力不足的劣势下,且战且退,拖住了德军6天时间,消除了德军对现在所在的主要防御阵地攻击的突然性,要不然周悦他们就需要在河对岸布置防线了。
周悦抽出最后的功夫跟阿纳托利二人指导新兵作战技巧,增加他们接下来的生存几率。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掷弹兵瓦列里旁边,询问了一个感兴趣的问题:“瓦列里,我们班里有一个叫阿历克塞的人么?”
他有点想知道自己的前身是个啥状态。
“有一个,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周悦比划了一下身材长相后,瓦列里这才撇头过来:“有一个,怎么了?”
周悦演技上线,面色沉重:“我是他表弟,听说他分在这个班,上次一别,没想到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瓦列里看着他,从身后摸出一个酒壶:“后来我们还是撤退了,医务员把阿历克塞抬回来时,胸前中了一枪,已经断气,他唯一有价值的遗物就是这壶酒,两天的量,600毫升伏特加他一口都没动。当然,早就被我喝光了。”
周悦无言了,没想到这伙计就记得阿历克塞的酒,酒鬼啊。
几人一边聊天一边做好战斗准备,根据周悦前两天的作战经验,战火马上就会烧到这里。
等了许久,前方还在交火,德国人丝毫没有拿出前几天猪突猛进的势头来。
忽然,后方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并且越来越燥烈。
“我们被包围了!”
“河对岸被德国人突破了!”
“我的上帝!”
“爸爸!快来救我!我不想死在这里!”…………
这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周悦好歹想起自己大小也是个长官(副班长),跟阿纳托利一起劝阻战壕里的士兵脱离战斗岗位,随后阿纳托利快步离开战壕,前往团指挥部了解情况。
过了许久,阿纳托利脸色难看的回来了,他拍拍周悦的肩膀,使个眼色,想跟他到偏僻角落商量事情。
周悦左右环顾,周围的战士人心惶惶,每个人都用质疑的目光盯着他们俩,他已经明白,不能让不信任的种子从现在发芽。
“阿纳托利政委,有什么话现在就实话实说吧,未知才是我们最大的恐惧,我始终相信坚强的苏维埃战士是不会动摇的。苏联虽大,但我们已经无路可退,身后就是斯大林格勒!”
阿纳托利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将战士们召集到一起。
“战士们,情况不容乐观,德国佬利用机动力量的优势调开了斯大林格勒方面军在顿河对岸的防备力量,占领了那里,我们的后路被切断。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们192师与181师被德国人包围了。”
班里的战士一片哗然,他们心里一直抱有万一的期望,希望他们还有活路,现在已经有点万念俱灰的意思了。
阿纳托利目光左右横扫,高声说道:“现在还不到我们放弃的时候!苏维埃不可能放弃我们的!2个师的编制!斯大林格勒方面军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营救我们!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坚定信念!接下来的几天,敌人一定会发起疯狂的进攻!我们要顶住!里应外合!破掉敌人的包围圈,守住这个防御地带!”
说到这里,阿纳托利深吸一口气:“我会陪着你们的!要死,我也会死在你们前面!”
周悦和瓦列里神色有点恍惚,仿佛看到安东附身到了阿纳托利身上一般。
接下来阿纳托利开始分发领到的物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6瓶600毫升装伏特加。
将酒分发下去,士气肉眼可见的上涨一截!
接下周悦与阿纳托利两人开始养精蓄锐,准备应付德国人的进攻,接下来的几个晚上,他们可能没有时间睡觉了。
“哗啦”“哗啦”“哗啦”……
天空下起了纸雨,飘落在整个阵地上,周悦捡起一张,发现是德国人的劝降书。
他们慌忙给周围的战士做起思想工作,让他们不要相信德国人的鬼话,那些战士纷纷表示他们绝不投降。
实际上还是周悦想多了,这些俄罗斯族籍的苏联战士在战争中后期很少有不经反抗就投降的。
之所以有全世界数量最庞大的德伪军,那是波兰人、白俄罗斯人、乌克兰人等等占多数,他们虽然并入苏联,然而双方仇深似海,德国人攻过来,他们简直就是“喜迎王师”。
而沙俄帝国主体民族演变的苏联人与德国人的冲突是意识形态冲突与民族矛盾冲突的双重结合,简直不可调和,因此才有了斯大林格勒的巨大伤亡。
还没过3个小时,德国人失去了耐心。
照明弹不间断的发射,将黄昏的天空映照的跟白昼一般,接着对被包围的两个苏军步兵师发动猛烈进攻,四个方向都是德国人的炮火轰鸣,经2个小时的轰炸,装甲部队开始了对苏联两个师的推进,情况万分危急!
没过多久,周悦就看到前方交通壕里跑回来一些苏联士兵,他们的防线已经被突破,逃回来的士兵还不及总数的二分之一,没逃回来的要不就牺牲,要不就被俘虏了。
看到这一幕,阿纳托利赶紧安排他们退往后方,如今这批人精神未定,万一敌人再攻过来,这批人可能再次逃离,如果带动新兵逃跑,那阵地就麻烦了。
“停下!逃跑的懦夫们!不要往回走!就地补充到战壕里!现在没时间给你调养精神!”这时,后方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周悦转头一看,一个中年军官快步走来,身旁跟着不少的警卫员和士兵,再一看肩膀上的军衔,上校。
阿纳托利和周悦赶紧敬礼:“长官!”
那人对二人点点头,接着对那群从前线退回来的士兵喊到:“我是第192步兵师师长扎哈尔琴科上校!我现在命令你们!就在这里!守住阵地!不准后退!”
说完,他回身喝道“督战队!”
身后一群士兵喊道“到!”
“如有逃跑!就地处决!阵地如果失守,督战队就不用回来了。”
看着面前面露愤怒之色的士兵,扎哈尔琴科师长道“战死,你们都是烈士!如果逃跑被督战队打死,那就是逃兵!我相信你们知道该怎么选”
转身前往下个阵地。
这个条令一下来,那群退回来的士兵哭丧着脸,但再也没有惊慌失措的神色了,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把心思集中到对抗敌人上。
很快的,敌人已经冲到了周悦他们的防线。
周悦伏在战壕上,冷静的瞄准面前的德军,这次他们就没有上次那么难瞄准了,原因很简单,他们的坦克被反坦克堑壕难住了,拖延了装甲的突进速度,必须要工兵营来处理这个堑壕。
可惜这是个大平原,否则6个昼夜的施工绝对不止这么点成绩。
“砰!”一枪命中德国人头盔眉心,那工兵当即倒地,正待周悦想开第二枪时,心头警兆凸起,那么一点内力种子骤然间灵动起来,周悦以超出常人的速度逃离那块阵地!
“轰!”一枚坦克炮在那个阵地炸开,如果周悦晚个一秒逃离,估计这条命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