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是舒服吗?你舒服个屁啊!”
潼又一脸疑惑地望着夜灵,仿佛在问,舒不舒服自己都不明白吗?
夜灵错开目光,赶紧站起身来,就像逃离瘟神一样。
“石头,我们走。”
“哦。”石头赶紧拍拍屁股站起来,跟到夜灵身后。
潼也站起身来,跟在石头身后。
三人就这么踩在厚厚的草地上,一步又一步,机械地不停走下去……
终于,几个小时过去了,夜灵远远地看到了被火光照亮的房屋。
在房屋前,几个人正站着朝这边眺望。
看到三人,一个村妇和一个身形佝偻的大伯远远迎来。
“石头——”
“妈——爸——”
石头奔过,夜灵也加快了脚步。
石头和村妇拥在一起,又过去抱了抱大伯,村妇笑着,关切地问“没事吧?”,石头答:“没事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然后石头朝这边指了指,“夜灵也来了。”
大伯咳了咳,朝这边招了招手,远远地道:“跟我们来吧,村长在等你们。”
夜灵点了点头,快步跟上了。
村子的泥路虽然平整,但并不宽敞。路的两边紧挨着木板搭成的一座座屋子,每幢屋子的木门旁都有一个环槽,插着火炬,照亮屋前的道路。
一些木屋的门和窗开着,或是站着一个村妇,或是挤着几个孩子的脑袋,上下打量着夜灵和潼,当然更多的目光是停留在一头白发和一身伤的潼身上。
不一会,五人就走到了泥路尽头的丁字路口,左右延伸过去还有一些木屋,而丁字路的中心是一个相比之下格外开阔的石屋,它房门大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你们进去吧。”村妇站到门旁,让开道路给四人进入。
屋内是一个同样开阔的大堂,屋子四角都是火炬,照得整个大厅灯火通明。中间一排半环形石桌,桌后列着一排石椅,一侧坐满了人,一侧空着。座位上的男人都上了年纪,清一色一脸严肃,只是齐齐将目光投向夜灵和潼。
石头的父亲佝偻着身形,咳了咳,走向其中一个座位坐下,而后朝石头招了招手。
但石头摇摇头,继续站在夜灵身边。
村长清了清嗓子,而后道:“夜宁,男娃子,请坐。”
于是夜灵走向对面的一个座位坐下,潼也随之入座。
“夜宁……你也莫紧脏,则次我们不会责怪你滴,村人是因为寻我才叟桑。”
“没错……但也因为我碰了高台的蛋。”夜灵没有顺势甩脱责任。
“夜宁,听我索,我滋道你会乃,今天我们在则等你,一似为了向村银索明当天滴情况,二似……二似……”村长说到这,忽然有些为难,“算了,等哈再索……你先索当天滴情况吧。”
夜灵望了在座的人一眼,点点头,开始回忆当天所见。
“那天……我们找到了林中白塔,进去后看到你跪在塔里,着魔一般,拜着一个巨蛋。狼叔他们把你抬了出去。”
“对,则个石头跟我讲咯。”
“但我没有跟着出去,当时我也像你一样被巨蛋迷住了,接着我忍不住掀起了布,碰了布下面盖着的蛋,蛋一碰就碎了。”
“然后蛋里出现了这个少年。”夜灵望向潼,潼则茫然地回望夜灵。
“正要带他离开,塔就塌了,狼叔把我和他掷了出来,然后塔就消失了。”
闻言,一个老人大拍桌子,“所以说,是你碰了这个鬼东西塔才塌的?”
其他老头子应和着:“嗨呀!果然是灾星啊!灾星啊!”
石头站起身来争辩道:“村长不也着魔了?这明显是那个蛋的原因!况且要不是夜灵,大家根本找不到白塔,救不出村长!小宝和源嫂都知道!”
“你不要说我们!”忽然木门被砰地撞开,源嫂冲了进来,指着夜灵的鼻子道。
“这个灾星!那天我就该拉住大源,不要他跟你一起去!跟你在一起都没好下场!”
忽然一个身影站起来挡在夜灵身前。
“别骂她!”
竟然是潼,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了。
“你是谁?”源嫂瞅向潼,“关你什么事?”
夜灵拉开潼,对源嫂道:“对不起,确实有我的错,不管是管不住自己的手也好,还是鬼迷心窍也好,总之我的确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石头则望向村长:“村长,说好不指责夜灵的!”
于是村长咳了咳“哎,源嫂,你怎个进来咯?给我们点似间,我们会为大源做主滴。”
源嫂情绪激动,“做什么主?!人都死了做什么主?!就是怪这个灾星,当初就应该下狠手!直接把她和那个疯婆子赶走!”
夜灵终于忍不住了,“你嘴巴放干净点!一码事归一码事!”
“呸!”
整个大堂再次陷入沉默,夜灵深吸一口气,潼愤怒地握紧拳头,石头则一脸为难。
“哎呀,源嫂,出切吧,你则个样子我们没法谈咯。”
“哼!”源嫂死命地瞪了夜灵一眼,忿忿地摔门而出,隔断了门外无数双或好奇或愤怒的眼神。
望着源嫂离开,夜灵站起身来。
“不管是源叔、狼叔还是其他人,我都很抱歉,但我也明白道歉没用。从小到大,我和婆婆离群索居,但还是总给大家带来困扰,很抱歉。但是,你们也别忘记,曾经对我和婆婆做过的事。”
夜灵用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既然大家在一起总是那么不愉快,婆婆走了,林子没了,我也再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今后,我再也不会踏足村子半步。但这次的错已经犯下,我会为我的过失负责,今后每年,我会给村子寄十枚金币,就当作是供养小宝一群没了父亲的孩子,和源嫂一群没了丈夫的妻子的补偿。”
“十枚金币?”“十枚!”
众人一脸不可思议,村子每年猎物交换和蘑菇采集的收入也才五枚金币,这个小姑娘能给十枚?
“小姑娘,口气真不小!”
“我夜灵说到做到,契约在此,如有违约,只管叫中央卫兵将我打入牢中。”
望着眼前双方剑拔弩张的样子,村长叹道:“哎……夜宁娃子……”
村人之前商定的第二条要求,即是放逐夜灵,不允许她再靠近村子十里之内。现在夜灵居然自己提出了这个想法,本是一件轻松事,但村长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
“夜宁,小宝娃子村人会合力供养滴,你不用再操心了,毕竟我也有错……”
“村长,无须多言,后会无期!”
夜灵将契约拍在桌上,望着众人熟悉的鄙夷的目光,已经一秒也不想多待了,转身拂袖而去。
潼紧跟其后,石头追到门外,母亲伸手拦住他,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慌乱地大喊:“夜灵!别走!夜灵!!”
但夜灵没有驻足,只是和潼在无数眼睛的注视下径直行出村外。
两人来到荒野,夜灵仍旧执拗地大步朝前走着,也不知要去什么地方。
就这样走了许久,忽然,夜灵感觉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夜灵憋着泪,使劲将潼的手甩开。
“你干嘛?!”
夜灵瞪着潼,潼无辜地望着夜灵。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夜灵简直在崩溃的边缘,本来她以为自己可以控制自己了,但此刻她感觉自己的情绪就像一个肥皂泡,外界稍有风吹草动,它就破了。
夜灵忽然蹲下,将头埋在膝盖里,微微耸着肩,却不发出任何声音。
过了一会,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了,猛地站起身来,甚至撞到了紧挨着她站着的潼。但夜灵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停顿,继续径直朝前大步走去。
潼跟上了。
两人静默地大步走着,夜灵感觉自己已经走路带风了,越走越快,但后面的脚步也紧随其后,越跟越快。
忽然夜灵停下脚步,潼差点撞上她。
“别跟着我。”夜灵甚至没有转身。
“……”
潼没有回应,夜灵知道他肯定还会跟着自己。
于是她做了个深呼吸,转过身道:“潼,别跟着我了,我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我要去找自己的母亲,你,跟着我做什么呢?”
说完她转身便跑开了。
潼满身是伤,刚才的步速已经达到了极限,他追了两步,然后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夜灵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在夜色里。
潼坐在草地上,心头涌起一阵失落,他的脑海中开始涌上夜灵说的“被巨蛋迷住,伸手一碰,他就出来了……”是什么意思,以及“正要带他离开,塔就塌了……”还有“狼叔、源叔?抱歉?”“婆婆没了?林子没了?”这些又是什么意思,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村人要说我们是灾星?为什么那个妇人气势汹汹说早就应该把夜灵赶出去?
潼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千头万绪,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反复回忆着从醒来到现在所听到的每一句话,潼试图从中搞明白自己是谁,从哪来的以及现在怎么变成这样?更重要的是,夜灵为什么走了,她要去哪?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色中,潼的视野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
潼感到很熟悉,站起身来,仔细分辨着,果然是夜灵!
潼的眼睛亮了起来,兴奋地高举着手挥舞着,“夜灵——夜灵——”
远远地,仿佛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摇了摇头,潼快步迎了上去。
“夜灵!”
夜灵的眼圈看起来红红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哎——”
“看你这个傻子,随便扔在这里,估计都活不过半天。”
“嘿嘿……”潼挠了挠头,反正夜灵回来就好!
“走吧……”
“嗯!”此刻,夜灵就像是潼的动力源,只要夜灵在身边,潼就充满干劲。
夜灵回头望了一眼傻子,心想:真是我去哪他都愿意跟到哪,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作为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不对,作为一个还有十个金币负债的人,怎么能养活我们两个人呢?而且刚自己离开了那么半天,他就只会自己傻傻地坐着,明显完全没法照顾自己。
找到母亲现在本就是大海捞针,再带上他,那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想了想,夜灵还是自言自语着叹了口气,“哎——算了,愁也没用,走一步算一步吧……”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草木摇曳,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