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月一开口说出承诺二字，明别枝就狐疑地看了他几眼，问道：“你以为我几岁？”
“嗯？”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现下为了哄我上当自然捡好听的说，回头生米做成了熟饭，难道你不兑现承诺我还能反悔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生米熟饭，一个姑娘家也真敢说。”江寒月哑然失笑，“你不打算先听听我给你的承诺是什么吗？”
“也对啊，你承诺你的，我又不一定同意嫁你。”明别枝站得有些脚麻，干脆坐了下来。
她坐在角门边的石凳上，偏着头，一双凤眼眨巴眨巴地仰视着江寒月，嘴角一丝浅浅的嘲笑。
“你知道吗？自从得知你拒绝了尹爰息之后，我就在琢磨一个问题：你既然连他都不愿意嫁，那么我有什么办法让你嫁给我呢？”
江寒月背着手站在她面前，好像在探究什么似的，一双眼睛如清泉般湛湛发亮。
“你倒有自知之明。不错，我固然从来没想过与尹爰息厮守终身，也一样没考虑过要与你举案齐眉。”
“所以我就在想，你的小脑瓜中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毕竟无论是他还是我，对你来说都算是婚配的上上之选。”
“现在你想明白了？”
“原本不明白，不过方才你说的话解了我的惑。”
明别枝抿着唇细细回想了会儿，笑道：“所以你认为我是为了祖母？”
“我们虽只见了三次面，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半天，不过就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那种莽撞感情用事的女子。”江寒月觉得自己的手臂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同他有关的女子似乎都活得非常清醒，这究竟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怎么说？”明别枝倒是有点好奇了。
江寒月顿了顿，又道：“你自然知道生老病死无法避免，你的祖母终有一天会离你而去，所以说你不愿嫁纯然是为了你的祖母，我是不信的。”
明别枝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我这会儿忽然想起来当初没同尹爰息说是不想离开祖母，我若是说了，他多半就信了。难得你想得透彻，你怎么聪明，不知道有没有想通呢？”
“我猜你是怕活得不自在。太傅府规矩森严，尹爰息是长公主所出，自然比旁人多了许多讲究。你天性淳朴，虽然不见得学不会，但必然会活得如同被无形的绳子捆缚着一般，无法随心所欲。”
江寒月见自己话音一落，明别枝面色便得意了起来，不由怔了怔。
“你既然知道，那么就一定清楚我同样不会嫁给你。太傅府拘束，相府难道就自在了？”
“相府确实也没好到哪去。不过幸运的是我并非嫡子，我生母身份低微，虽然难缠，但以你的性子，她奈何不了你。关键是，在任何时候，我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江寒月的目光落在明别枝脸上，他的神情极为严肃，眸色微有些暗沉，“这就是我的承诺，只要你进了相府的门，从此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护着你。即便你把相府砸了，我也能替你把罪责挡下来。”
“你图什么？”明别枝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站起来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你发烧了？满嘴胡话？我可不会以为见了两次面你就看上我了。你现在这架势让我觉得你有一肚子的坏水藏着，单等着我答应然后就把我淹死。”
江寒月拨开她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柔软的触感令他有些失神。心念电转间，他又握住了她的手，郑重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不过我会用行动证明。”
“那么又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以你的秉性，若是我背信弃义，你会让我有好日子过吗？”江寒月轻笑了一声，“你不要这么看不起自己好不好？你看我像是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吗？”
“姑且信你一回。”明别枝抽回手，用力在裙子上擦了擦，“我还有个疑问，你为什么非娶我不可？”
“我说我喜欢你，你信吗？”江寒月扶住她的肩膀，将她禁锢在自己身前，“自从在清江上与你邂逅，我便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结伴同行之人。这几个月以来我对你念念不忘，醒时梦时，脑中全都是你。”
他那样的专注，他的眉眼诉说着他的深情。他的嗓音如同春风一般，柔软得令人陶醉。明别枝觉得自己似乎漫步在云端之上，晕乎乎地找不到方向，又好像化作了烟波湖中的流水，荡漾出一丝丝涟漪。她的眼睛直愣愣地望进江寒月的黑瞳，身子猛然抖了一抖。
“肉麻死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明别枝抱着手臂，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用力搓了搓胳膊，嫌恶地退后几步。
“小心！”
可惜提醒得晚了，明别枝一头撞上了后墙，眼冒金星。
“你看，这就是我想娶你的理由。”江寒月有些幸灾乐祸。明别揉着后脑勺，疼得龇牙咧嘴，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江寒月。
“任何时候你都不会失了理智，不会同那些无知蠢妇一般心存幻想，以为这世上真的有那种莫名其妙的心动。”
“我们彼此间不存在期待，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会为了你寻死觅活。将来你娶上十七八个小妾我自然也不会在意，是这个意思吗？”
江寒月未料到她作此解释，忍不住笑了：“你放心，我绝对不纳妾。”
“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明别枝嘀咕了一句，又道，“你也别说得那么好听，你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不过你确是想给你嫡母添堵，你是觉得你家日子太平静了。”
“倒也不怎么太平，所以我不在乎更鸡飞狗跳点。”江寒月满不在乎道，“还有一点，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想得到。你父亲是太子詹事，而我的皇后姑母虽然育有三子，但最喜爱李昀。我唯一的依仗便是姑母，我如果娶了你，姑母会对我更放心。”
明别枝对他的坦诚有些始料不及，愣了会儿才道：“这大概是你想娶我的最根本的原因吧？不过你就不怕我寒心吗？”
“话说得清楚明白才显示我的诚意，”江寒月笑着转过身，挥了挥手，“好了，我该走了。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好好估量，别作了错的选择。”
“等等，你帮我个忙！”明别枝看了看一人多高的围墙，道，“我记得墙后是一株枝条繁密的桂树，你帮我爬上去，省得我再绕远路。”
江寒月犹豫了一下。他虽然见多了世面，却也从没见过如她这般翻得了墙爬得了树的闺秀。不过想到那天隔着半江烟雨看到的她，同那种放浪形骸相比，翻墙爬树似乎实在算不了什么。
“怎么，这样都不肯？方才谁说只要我答应嫁你，你便随我闹腾，有求必应？”
“成。”江寒月蹲下身子，让明别枝扶着墙踩上他的肩膀，缓缓站起。
明别枝攀上院墙，一只脚不小心踩到了他的右臂上。江寒月眉毛颤了颤，她刚好踩在了那个伤口上。
“谢了！”
看着她身影没入墙后，江寒月转过身。他好像在瞬间换了张脸一般，冰霜满面，冷得好像极北之地的冰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