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雪花从秦城的上空飘落,忆寒客栈对面的院墙下面,古冬生和三个乞丐挤在一起,抵抗着冬夜的寒冷,刺骨的凉意让古冬生不得不忽略掉他们身上的味道。
“小哥,都怪我们不好,连累你在这里和我们一起挨冻。”身旁的乞丐面带歉意的看着他,另外的两人也随声符合着。
“你们不用在意,和你们没关系!”
古冬生艰难的笑了笑,虽然在这么黑的天,他们也不一定能看见自己的笑容。
古冬生的身体往墙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侧过身,让头靠在墙上,干脆假装自己要睡了。
实际上,这么冷的天,又下着雪,再加上古冬生满脑子的不解和不忿,他又怎么可能睡得着。只是,现在的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去多说,哪怕一句话。
古冬生想着刚刚的场景,何凡面带为难的关上了门,在他身后的除了坐着的小音姐,还有鹿七。没错,掌柜的也站在前厅里。
小凡哥是不会把我关在外面的,小音姐之前已经同意自己来了,更不可能把我关在外面,那只能是掌柜的。想起之前鹿七还在房顶喝酒,古冬生的心里就变的更加的愤怒,他竟然特意从房顶下来,就是为了把我关在外面?
可是为什么呢?就因为我给几个乞丐送了半只烧鸡?这烧鸡不吃,明天也会扔掉的。
难道是为了几个馒头?就为了几个馒头?他未免也太小气了吧!
古冬生转念又想到。
掌柜的不像是这样的人啊!想起这几天见到的鹿七,虽然两个人没怎么说话,但是古冬生始终觉得鹿七应该是一个,好人?
在古冬生的心里,真的是想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鹿七,当然,现在好人两个字后面都要打一个问号了。
如果不是因为送吃的这件事情,那他有什么理由把自己关在外面呢?古冬生真的想不出来,琢磨了半天,得出的结论就是:只能是自己送烧鸡这件事。
可是这件事,这件事。古冬生越想越气愤,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应该被关在外面,他真的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给乞丐送点剩饭就要被关在门外挨冻吗?
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赵伯故事里那些侠客不都是这样帮助弱者的吗?
古冬生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他甚至想着自己现在就应该甩手离开这里,离开这间毫无人情味的客栈,他觉得鹿七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凭什么把自己关在门外面,甚至都没有问过自己,他都不告诉我为什么,就把我关在了这雪地里。
古冬生用手偷偷的摸了摸自己的眼泪,心里恨不得现在就走。
可是,自己的剑还在店里,还有母亲给自己织的毛衣也在店里,自己都还没有穿过。还有自己换下来的旧衣服,虽然旧了,但是也不能扔了啊!
想到赵伯送的剑,想到母亲织的毛衣,想到自己的旧衣服,想到家,又想到父亲,古冬生的眼泪更汹涌了,他的双肩微微颤抖着,他努力地,努力地让自己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天空中的雪花依然在飘着,古冬生的眼泪终于止住了。他在心里暗暗的想着,第二天,客栈一开门,自己就进去拿上自己的行李离开这里。自己再也不要呆在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
古冬生一夜都没有睡,他一直在想着,第二天自己会怎样走进客栈,会怎样拿起行李,会怎样和小凡哥还有小音姐告别。
他一直想,一直想到半夜里雪停了下来;一直想,一直想到了天亮。
江湖历五十一年正月二十二日,晨。
忆寒客栈的门比以往早开了一个时辰,天刚刚蒙蒙亮,何凡就打着哈欠开了客栈的门。
当然,此时的古冬生绝不会注意到这些,看见何凡打开了客栈的门,他瞬间就站了起了,朝着客栈里面冲了进去,越过何凡,径直的走向自己的房间。
“唉,唉,冬生,冬生!”何凡举着手里的棉被,呆呆的看着古冬生的背影,心想,这是冻了一夜冻神经了?理也不理自己?
古冬生冲到自己的门前,想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却发现鹿七正站在自己的房门前,古冬生见到鹿七心里就来气,愤愤的盯着他。
“怎么?不服?”
鹿七见古冬生冻得发抖,双眼却似乎要喷出火的样子,淡淡的说道。
“你觉得你没错?你为什么觉得你没错?”
“我把店里不要的剩菜给没饭吃的乞丐哪里错了?”古冬生一听鹿七竟然觉得自己错了,心里就感到万分的憋屈,扭头说道。
“所以,你觉得你是在帮助他们?”
“难道不是吗?故事里劫富济贫的大侠都是这么做的。”古冬生说完后忽然觉得自己的言辞有点不当,连忙改口道,“我不是说我是在劫富济贫,我只是,只是……”
“只是?”鹿七慢慢的走到古冬生的身前,盯着他的双眼,古冬生竟有些不敢看他,“你只是在施舍你的善意,但这并不是在帮他们。”
“我让他们吃上了烧鸡,怎么不是帮他们?他们都感谢我了呢!”古冬生抬起头盯着鹿七,心里想着,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在帮他们。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有手有脚,为何会变成乞丐,你给了他们一顿,如何给他们第二顿?”
骤然被这样一问,古冬生顿时有些懵,这样的问题,他从未想过,停顿了一会儿说道:“他们,他们肯定是有苦衷的,至少我让他们吃了一顿好的。”
“也许他们不像你一样会写字,无法做账房,但是,他们有手有脚为何不能做苦力呢?”鹿七继续问道,“你觉得,他们有什么苦衷?”
“他们,他们……”古冬生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你怎么又语塞了。
他们为什么不去做苦力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被鹿七问住了,古冬生的脸越发的红了。
鹿七见状,转身便想要朝楼上走去。
“也许他们没有机会!”古冬生朝着鹿七的背影说道,“我能在这里做账房也是找了四家之后才遇见小音姐他们的。要不是小音姐,你也不会留我做账房,不是吗?”
鹿七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了一眼古冬生,然后继续朝着楼上走去。
“所以我说你错了,你只是在用优越感施舍你的善意,并没有在帮助他们,帮助他们应该小音给你机会一样,给他们机会,而不是烧鸡。”
“何凡帮你熬了药,一会儿会给你送来,吃了就休息会儿吧。”
古冬生看着鹿七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尽头,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可是这样就可以把自己关在外面一夜?越想越觉得他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鹿七在自己的房间,举起手里的酒壶喝了一口,低声说道,“这小子,反应还挺快。”
“劫富济贫?劫了一个富,又会有另外一个富。济贫靠的从来不是劫富然后分掉他们的钱财,而是合理分配他们手里的资源。”
鹿七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
“二哥,要是你还在,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