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祁非活动了一下手脚,疼得咧起了嘴。不过这疼痛还在承受范围内,也不影响活动,应该是没有重伤。
四下望望,一片漆黑,要么是真的黑,要么是自己摔瞎了,祁非希望是前者。
“我、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唐娜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让祁非安心了些:至少不是只有自己瞎……
不过既然都看不见,应该是真的黑。
这种时候半神级法术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零阶戏法·光亮术!
一团光芒在祁非手中亮起,亮度有限,照亮了周围十来米的范围。
唐娜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呼……原来我没瞎。”
敖霆站在不远处,全然看不出突然跌落的狼狈,此时正四下打量周围情况。
“这里也很奇怪。”他说,“像是牢房。”
(与其说是牢房……地牢更准确?)
祁非四下看了一眼,铁栏、岩石墙壁、以及角落的木箱以及陶罐,让他总觉得打碎罐子或者箱子一定会掉点东西出来。
(不过没有游荡的怪物总觉得少了点味道……)
当啷。
未被照亮的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三人同时戒备,可黑暗又恢复了安静。
未知的危险更加难以应付,于是唐娜与敖霆护着祁非向声音的方向走去。
光芒在地牢中步步移动,终于,照亮了那片发出声音的区域。
他们在牢房中看到了发出声音的人,又或者已经无法将其称为人,他的身上似乎已经没有流动的血液,数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一片惨白,不见半点血色。两条腿中的一条已只剩白骨,却还是能正常移动,甚至能拖动箍在脚踝的铁镣,只是动作有些僵硬。
牢房深处,散落着不知属于多少人的白骨,每个都带着相同的脚镣。
大概是光亮刺激到了那“人”,原本近乎呆滞的他突然动了起来,伸出手向几人抓来,但铁栏阻挡了他的动作。
“呃……呃……”
含糊的声音从那“人”的喉咙中发出,他像是根本看不见眼前阻碍般,拼命地向外挣扎,终于超过了身体所能承受的物理极限,令自己整条手臂掉落下来。
以此为起点,这具身体也终于到达极限,短短几个呼吸间雪崩般散落在地上。
沉默片刻,唐娜说道:“好像是活尸。”
古往今来,大陆上试图长生的人不在少数,从未有人成功过,但许多人相信有些方法距离成功只有半步之遥,活尸就是其中之一。
成为活尸后不会正常死亡,只有身体到达承受极限才会崩坏,有一些旁证让很多人相信这种情况下即使身体崩坏,精魄还是会被束缚在崩坏的身体中,哪怕化作灰,也会留在灰最浓的地方。
相信来生人绝对不会尝试这种办法,但也有很多人相信这就是通往长生的正确路径之一,只是方法还不够完善,既然能留住精魄,那只要让身体能够承受住岁月的侵蚀就可以完成长生。
有人尝试用药品改善身体,有人通过锻炼强健身体,甚至有人用无生命之物替代身体,不过都以失败告终。
这些试验自然不是那些渴长生的人自己上阵,引起了不少血案,外加制造活尸的办法本就邪门,各国纷纷将制作活尸列为邪法,人人见可诛之,即便如此仍是禁而不绝,甚至常有各国权贵暗中尝试。
“医堂烂了,所以被赶走?”祁非做出猜测。
“但是他好像就是医堂的人啊。”
唐娜毫不畏惧地蹲在那堆残骸旁边,伸手勾出一个布包,打开后是长短不一的银针。
“这是医者常用的套针。”
事实究竟是怎样,大概只有将众人丢到这里的伊月娥才能给出答案。
“走吧。”
敖霆发话,转身向后走去,那是塔的方向。
然而走到塔的位置,迎接三人的是一堵厚实的石壁。
沿着石壁绕了半圈,没有发现入口,路还被另一面石墙阻隔。
唐娜试着给墙来了一锤,只砸下了一点石粉,三人只能另寻道路,结果绕来绕去,不但没找到出路,还彻底没了方向,就连刚刚掉下来的位置都找不到了。
这让祁非想起二三十年前的单机游戏,明明两个位置就隔一道墙,绕过去说不定就得多花半个小时乃至更多时间。而且不光没有导航,连小地图都没有,相当的不友好。
更要命的是祁非的光亮术并非永续法术,每隔五分钟就会散去,本来这也没什么,但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陶德的身体本就在不断掉魔。
原本昨天睡得不好,祁非的状态就没回满,之后就是和杨凌队伍的对战、放倒受伤还不老实的杨凌、赶路来的时候协助攻击伊月娥的幻影,再加上自然掉落,他的魔法值本就所剩不多,掉下来后连续使用光亮术,魔法值迅速见了底。
当他第五次用出光亮术时,脑中突然嗡地一响,祁非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黑暗之中,仿佛有无数的嘶吼声飞速逼近,迷茫与绝望诸种负面情绪紧随嘶吼之后,一同奔袭而来,就在这些黑暗中的种种威胁即将抵达祁非身边,世界突然亮了起来。
光明的中心是……杨凌。
准确来说是一个很像杨凌,又很不像杨凌的女人。
“怎么突然呆住了,我的脸上有什么吗,明灯大人?”
女人笑着,很漂亮,让人心情轻松。
这表情让祁非肯定对方不是杨凌,杨凌就像巡视山林的猛虎,而眼前的女人则像一只乖巧的布偶猫。
“我没能阻止他们,抱歉。”
“还有机会。”
“不,没有了。”
“是因为我吗?”
“不是。”
“是因为我的事让你分神了?”
“真的不是,你别乱想。”
被称为“明灯”的男人嗅到对方话语中的异常,有些慌了。
女人靠近了些,抓起他的手:“你为了能彻底治好我的那个怪病,把大部分精力都耗在这件事上,所以才被他们占了上风。”
“不是这样,那件事不费多少时间,被那些人占了上风是因为我是外来者……”
“呵呵,何苦呢,你知道你骗不了我的。”
他沉默。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女人闭上眼,微笑着将明灯的手握在胸前,“已经够了,你已经帮我多活了好几年,我也知足了……不,准确来说大概算不知足吧,因为我还有更多的事求你。”
女人退后半步,双手交叠高举于头顶:“来自遥远异世界的大贤者,明灯瓦伦汀大人,碧落国公主沈冰霄向您发出恳请,请您拯救即将误入歧途的碧落国,至少也要拯救那些无辜的臣民们。”
言毕,沈冰霄长揖到底。
他了解她,猜到了她将要做的事,赶忙说:“我答应,你不要做傻事!不然我就和他们一起毁了碧落国给你陪葬!”
“你不会的,就像您了解我一样,我也了解您。”沈冰霄侧头笑了,美如夕阳,“对不起。”
“不要!”
沈冰霄朱唇微启:“法力遮断,解除。”
包覆在沈冰霄身上一层无形屏障瞬间碎裂,原本被束缚住的灵气顷刻轶散,迅如惊雷。
沈冰霄明亮的眸子迅速暗淡下去,人也倒向地面。
瓦伦汀呆呆看着,头与肩膀同时垂下,眼皮抽动,嘴唇张合间发不出一点声音。
半晌,沈冰霄的贴身侍女望舒俯身抱起沈冰霄还残留着温暖的身体,一双丹凤眼望向瓦伦汀:“明灯大人,殿下的遗言,希望你听进去了。”
瓦伦汀没有丝毫动作,嘶哑的声音从他的喉中飘出:“望、望舒……我……做错了吗?”
望舒没有回答,抱起沈冰霄离开了。
瓦伦汀之后没有像沈冰霄的请求般立刻着手拯救碧落国,也没像自己发下的狠话那样,对碧落国不利,他将自己关在塔中,不见任何人。
这座塔与塔周围的一片区域多年前与瓦伦汀一同突然出现在碧落国,如今早已是瓦伦汀绝对的私人领域,加持了重重法术,如果没有他的允许,外人完全无法靠近。
在塔下的数层地牢也早已被他改造,他将自己研究法术的房间隐藏其中,这密室是他四人领域中的私人领域,隐藏着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几乎全部的心血。
沈冰霄去世后,他就连沈冰霄的葬礼都没有出席,将自己关在密室中。
(嗯,密室……)
祁非四下看了看。
这是个挺普通的房间,大约五米见方,房顶正中的一片区域发出微光,照亮了房间,似乎是永续的光亮术。对着房门右前方是石雕的书桌,桌面上铺了一层木板阻隔凉气,桌上放着不少线装的册子。书桌旁的墙上镂出书架,一些黄麻纸以卷轴的形式堆在书架上。书桌另一侧是一张单人石床,床上铺了厚厚的稻草,稻草上盖着不知什么动物毛皮做的褥子,一团被子被堆在靠墙的角落,似乎主人不是个整洁的人,又或者因为什么别的事匆忙离开。
(嗯……然后呢?卡屏了?梦还卡屏?脑速不够?)
祁非正疑惑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醒了。”
是敖霆的声音,祁非回过头,看见了一脸平静的敖霆和面带关心的唐娜,问:“我们这是在哪儿?”
“不知道,你带我们来的。”
祁非心中有所怀疑,继续问:“是我自己走过来的?”
“对,刚才你因为真气耗尽晕倒,之后没多久开始梦游,我们不敢叫醒你,只能跟着。”
“哦……”
祁非点点头,在书桌前坐下,陷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