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瑞因山虽然阴云密布,但在离山脚三公里外的瑞因镇,天气却十分晴朗,几朵不大的云,正在空中慢悠悠的飘荡着。太阳虽已升至头顶,但光线并不刺眼,风也十分轻柔。夏季温和的气候令人十分舒适。
现在正值暑假,假期中凯恩一般都在母亲的店内帮忙。不过现在时至正午,又因为宾馆只提供早餐,所以大部分客人都已经出门寻找中午的食物。无事可做的凯恩便懒洋洋地躺在宾馆前台里的椅子上休息,等待着自己的午餐。
“啊!你们来了啊,快快,里边请,三位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吧??”
母亲惊喜而又略带紧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惊醒了快要睡着的凯恩,他伸手拿下了脸上盖着的书本,猛的一使劲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与此同时,几人嘈杂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从前厅中传来,可一片混沌的脑子并没能有效的处理接受到的信息,迷糊中只是依稀的听见了几句关于自己的讨论:
“那位是您的儿子吗?”
“哈哈,是呢,这孩子刚刚在休息,让各位见笑了。”
??
凯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试图让自己在声源即将上楼前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等视线恢复正常时,他只看见了母亲和来客们引人注目的背影:
带着兜帽的长袍,看起来甚至可以当被子用;洁白无瑕的衣身,似乎散发着十分柔和的光芒,看起来就像云朵一般的舒适;而那白色的长袍上,最显眼的,是背部正中央的印徽,素雅的黑色标志在洁白的衬托下尤为引人,彰显着穿着者的身份——
SAYA
萨亚学院。
全世界最大最顶尖的魔法学院,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小的国家级政体。
萨亚学院建立在两块大陆的河流交汇处,不仅生态良好,气候宜人,而且还占据着整个星球魔法元素最为充沛的地带,是每个魔法师都想前往学习的圣地。
怪不得母亲如此费心啊??
凯恩呆呆的望着一众背影从楼梯拐角处消失。
“看什么呢臭小子。”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粗犷的叫喊,把凯恩从半睡半醒中的状态中彻底拽了出来。
“啊啊,老爸你回来了。”
凯恩一激灵,连忙转过身来傻笑着看着自己的父亲。
散乱的头发,透出几分凶狠的脸庞,刚刚长出的胡茬,健壮的身材以及还粘着土灰木屑的短衫粗布衣服,就像是刚从农田里劳作回来的农夫。但在凯恩的心中,这更像是落魄街头的黑老大。
作为全小镇最好的木匠、花匠以及植树人,父亲的生意从来没有淡季,一年到头都是忙的不可开交,有时预定商品甚至会排到几个月之后。
从凯恩记事起,凯恩几乎就没有和父亲连续同处一室超过三个小时。相比于自己的儿子,他似乎更喜欢自己的工作。
除了亲手建造了这家宾馆外,父亲从没有过问过宾馆的任何情况,而这次的客人,却让父亲放下了工作亲自来迎接,可见客人身份的重要。
“东西都放好了吧,你们一路赶过来还没有吃午饭,不介意的话和我们一起吧。”
母亲殷勤的招待声从楼上传来。
“啊,有劳了,谢谢。”
“那我还真是期待您的手艺呢。”
“谢谢伯母,真让您费心了。”
紧接着,是两男一女三个人依次响起的感谢声,和众人下楼时脚踩在楼梯上发出的轻快的声音。
“来了,记得打招呼。”
父亲在凯恩肩上拍了一掌,示意他赶紧从柜台后面出来迎接客人。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凯恩也终于见到的客人们的样貌:
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子,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相貌干净利落,但半睁的双眼伴随着厚重的眼袋,给人感觉十分疲惫和无力,仿佛是刚连续熬夜了一个星期;紧随其后的是一位女性,空灵的气质中夹带着优雅与大气,淡金色的长发垂在身后,仿佛在缓缓飘动,更引人注目的是那连长发都无法完全遮掩的尖长的耳朵,精致的脸庞让凯恩看得入了迷——这还是凯恩第一次被一个人美貌所吸引,甚至忘记了女子身后的第三位客人。
好一会凯恩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礼貌,赶紧从女子身上移开了视线,有点尴尬的低垂着头。而此时三位客人已经全部走下了楼梯,站在了父亲面前。
“您好。萨亚学院,维尔德·坎明。”为首的男子走上前来与父亲握了握手。
“你好。瑞因镇,凯玟·维利。一路辛苦了。”父亲微笑着向男子示好。
“没事。哦,你好。”男子疲惫的眼神望见了凯恩,顺势把手转向了凯恩这边。
凯恩见状连忙伸出手来与男子相握回礼,可两手还没握在一起,一股刺鼻的烟味直冲他的鼻腔,极少接触烟草的凯恩本能的向后退了一小步。
“干什么呢?这么没礼貌!”父亲的叫喊突然从耳边响起,把凯恩吓的强行抑制住逃避的本能,但发现对方的手已经收了回去。
“不好意思啊,我的错,抽的是有点多了,没来得及洗浴。”维尔德抬起袖子闻了闻。
“不对,是我没礼貌??”
“对不起,先失陪了,我还是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没等凯恩道歉,维尔德向父亲抬手致歉后便走上了楼。
正当凯恩还在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维尔德身后女子的鞠躬问好打破了沉默。
“萨亚学院,蕾丽莎·维兹德姆。你们好。”
被突然鞠躬的凯恩一愣,可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父亲粗糙的手掌压着头向女子鞠躬回礼了。
“瑞因镇,凯玟·维利。这位是犬子凯恩。他第一次接待这么尊贵的客人,礼仪不周还请见谅。”
等父亲说完话松开手,凯恩尴尬的抬起头,装作无事发生般向对方笑了笑,可还是看见了女子嘴角浅浅地笑意。
凯恩涨红着脸故作镇定的回以微笑,内心却巴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哈哈,凯玟,礼仪这一套的东西你现在还记着呢。”
这是最后一个客人的声音。
“哈哈哈,那可不?”
纷乱的心绪又转回父亲的这边,此时的父亲已经迈步上前,与最后的客人同时伸出手来狠劲地握在了一起,两人的神情看起来都十分激动。
最后一位客人的年龄看起来与父亲相仿,身材与父亲比起来丝毫不差,从长袍内露出的手臂甚至比父亲的还要坚实。脸庞虽有皱纹,但却充满干劲和朝气,很难想象这个人可能已经年过半百了。
“三十年了??”
“嗯,有三十年了??”
不知为何现场的气氛突然就变得沉重起来,但还没等气氛进一步加深,父亲松开了客人的手。
“好了好了,现在不谈这个,先去吃饭吧,这次可要好好招待你们一番。哈哈哈。”前厅里响起了父亲豪爽的笑声,将之前奇怪的气氛一扫而空。他与最后的那位客人领头走在前面,带着其他人前往侧厅。
就在父亲转头经过凯恩身边时,他发觉父亲的眼角竟出现了一丝泪光!这是自己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的场景。
萨亚学院??
“在想什么呢?”
轻快而又有些诱人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吓得凯恩连忙转过头,看到了正站在自己身边的名为蕾丽莎的女子。
“没、没什么,哈哈,嗯,我们快点吧。”
为了掩盖自己羞红的脸,凯恩再次故作镇定的撇过头,干笑着朝侧厅走去。蕾丽莎的浅笑声也从身后飘来。
——
侧厅中,六人座的长方形木桌已经坐满,一边是是中年男子坐中,年轻男子维尔德与蕾丽莎分坐左右;一边是凯玟坐中,凯恩与母亲分坐左右。
大大小小的碗碟摆满了本就不大的桌面,对称且讲究的摆放,将每种类型的菜均匀的摆在众人的面前,让每个人伸手就能夹到自己想要的菜。
可对来客们而言,另一个问题出现了。
无论是肥瘦得当,口感焦脆的小炒肉;还是油香四溢,酱汁饱满的炖肉;亦或是晶莹剔透,切段整齐的蔬菜;再来有浓白醇香,配菜鲜丽的汤品??
虽然都是些家常菜,但对于来客而言餐桌上的一切都十分诱人,以至于他们在这一道道精致的菜品中迷失了方向。
“哎呀别那么客气,随便吃啊。”凯玟看着客人们的拘谨,不禁笑到,顺手拿起了桌边的酒壶开始为大家倒酒,“来,老瓦,尝尝我自己酿的酒!”
一杯好酒下肚,桌上的气氛也逐渐热切了起来。而这一切的中心点,无疑是是凯玟与名为瓦朔德的中年男子。两个人热情的聊着天,另外三人也时不时的加进话题。全场只有凯恩一个人在默默地吃着饭,不是他不想聊天,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融入他们的话题。因为他们聊的,全是自己听不懂的陈年往事:
“学院现在怎么样了?”
“十年前,斯文特上台了。熬了二十年终于熬出了头,也没算我白等。”
“可以的,这家伙,嗯,我们没看错人!”
“是啊,我们没看错人,就这八年,学院改革,制度创新,啧啧啧,有模有样的。”
“挺好的,挺好的。那,其他人呢?”
“别提了,失望的人太多了,走的走散的散,现在学院里也只剩我们那几个人了,要不是斯文科又一次力挽狂澜,估计我现在也不在那待了。”
??
“凯玟兄,你们真的,唉??牺牲太大了。”
“没啥事,这真的是当时最好的办法了,还是得佩服斯文特。牺牲小数救大数,不这样大家都得完蛋。”
“斯文特这几年一直在念叨你们,一个个都了无音讯??也没办法,谁还敢回信呢,能联系上你都算是奇迹了。维尔德,好好给前辈敬一杯,没有他们那有你们的现在啊。”
“你别动手,我自己来。凯玟叔,我代表学院所有新生力量敬您一杯。”
??
“唉说真的,你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和你一样的人了,我看就你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回学院——”
“哎哎,这种玩笑还是算了。你看我现在,老婆孩子事业都有了,你觉得我可能回到曾经的地方去吗?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还是把各自的现在过好吧,来,喝!”
——
早早吃饱的凯恩实在不想待在这个酒味漫天,粗话横飞的餐桌上了。果然自己还是不擅长这种事,向众人示意了一下就离开了饭桌,正要走时还被拉回去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酒。
喝了几杯自家酒的凯恩脑子晕晕乎乎的,他走出店门想去外面走走,醒醒酒。
“嗨!凯恩。”身后有人叫他。
凯恩回过头看见沐浴在阳光中的蕾丽莎伸着懒腰向他走来,小酌几杯的她脸上带着一丝红晕,但红的最明显的还是她的两只尖耳朵。
“你??也出来休息一下?”凯恩觉得自己要在阳光中融化了。
“比起美食,我觉得美景也不错呢~”蕾丽莎站在他的身边四处张望着。
现在凯恩才发现,蕾丽莎至少比他高了一个头。
“那??估计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结束,我带你随便逛逛吧。”凯恩一边侧着脸装作看风景,一边有些含糊的说。
“那劳烦你领路了。”蕾丽莎微微弯腰,在他脸边微笑着道。
——
午后的小镇,最吸引人的,是那静谧的氛围。柔和的阳光均匀的铺在一座座古朴雅致的木质建筑上,与阴影将建筑的立体感完美的展现。漫步在石制的街道上,就像置身于画中世界似的。
就像是不想破坏这种感觉般,二人一直没有说话。
蕾丽莎半眯着眼,沉浸在这舒适的氛围中。而一旁的凯恩则显的有些紧张,至少从他脸部紧绷的肌肉来看是这样。
“那个??”为了缓解自己心中的尴尬,凯恩尝试着引起话题。
“嗯?”
“你在学院里??是什么老师啊?”
“我是学生哦,这次是跟着老师出来出差。”蕾丽莎的嘴角微微勾起,向凯恩侧了侧身,“我其实应该没比你大多少吧,叫我姐姐也可以哦~”
“啊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个、那个??”凯恩尴尬的四处张望,躲避着蕾丽莎的视线。
他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而且现在怎么拼命的想也想不起来了。
面前的女子像是早已猜透了他的内心,身体再次前倾,在他的耳边一字一顿道:
“蕾~丽~莎。”
“啊啊,对不起,蕾丽莎姐姐,蕾丽莎姐姐??”获救的凯恩连忙退后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红着脸道,“那个,嗯??前面有一个镇上有名的景点,我带你去看看吧??”一边说着一边慌忙地转过身来开始带路。
看着头也不回的凯恩,蕾丽莎嘿嘿轻笑了两声,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还很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