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宋问海便早早醒来,怀着满心的憧憬打听起商先生的下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近水楼台人人皆知容先生,但这位商先生,却名声不显,负责他们住行的近水楼台管事,从未听闻有此人的存在。加上他不敢逢人便问,即便忍着肚饿寻了半天功夫,仍是一无所获。
“难不成被骗了?”宋问海想起昨晚的种种,“那位郑前辈身为修行者,又岂会有闲心浪费口舌,骗我这个小小鬼奴?”
他左思右想,看了一眼腰间受赠的酒葫芦,到底觉得对方不像是在骗他。
“难道我听错了?商先生并非是‘商’先生?”
可他虽然生于千岛,但祖上都是汉人,自幼熟读经书,精通汉话,怎会听错这样一个几无歧音的字眼。
宋问海不知该何去何从,只好躲在一处角落里歇息起来,一面念起捕海丧生的至亲,一面感受着近水楼台对于他这个外乡人的陌生疏离,虽强忍住了泪水,但是心头悲伤难抑,也愈发的困倦起来。
到了黄昏时分,坐落于青莲河两岸的近水楼台又渐渐露出灯火通明的景状。
“这是第几条海蛟了?”
迷迷糊糊间,倚在墙角饥困睡下的宋问海听到有人说道。
两名摩肩走在一处的男子正从他身旁经过。
宋问海睁眼一瞧,顿时觉得以眼前两人的打扮形容,似乎都是修行者。
“第七条了。这些年几乎年年南下捕蛟,此番似乎还耽搁了很长时间。”略高些的修行者随口说道。
“可惜这等修行宝材,与我等无缘。”另一名修行者怅然道。
噗通!
墙角乞儿般的人影突然仓促爬了起来,然后跪在两人身前。
青石的路面格外冷硬,宋问海顾不得脑袋的眩晕,恭敬问道:“两位仙长留步。”
“何人?”赵姓修行者皱眉喝道。
宋问海压下心头慌乱,从腰间解下酒葫芦,双手奉上道:“小人受郑仙长提点,前来寻访商先生,可近水楼台楼阁遮目,街巷曲折,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寻到。”
“哈哈哈!”另一名李姓修行者突然大笑道:“郑仙长……那酒鬼要你去找商先生?”
说完这番话,他犹自大笑着,接过酒葫芦,打量了一眼道:“倒确实是那酒鬼的物件。”
“我观你模样,似乎不是中土人。”赵姓修行者却细心地审视了一番少年,声音清冷道。
宋问海听出来眼前两人竟然知道那位商先生,欣喜之下,抬头如实答道:“小人是鬼奴。”
赵姓修行者冷哼一声,便不再多问。
“你为何要找商先生?”李姓修行者明显要和善许多。
宋问海道:“小人想要修行。”
李姓修行者点了点头:“世人都想修行,虽不知你真假,说得倒不算错。”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还回酒葫芦,又道:“再过一个时辰,你去花阁找一个叫魏假人的人,自然便会见到商先生。”
宋问海听到此话,不敢多问详细,便由衷又磕了三个响头,礼谢离去。
赵姓修行者却是回身多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
李姓修行者见状说道:“你莫不是想着这少年有些不同寻常,或许身上还有什么修行宝材?”
赵姓修行者不作掩饰地点了点头。
“有又如何?”李姓修行者神色洒脱,语气却自嘲般道:“如明圣皇帝那般人杰,传言都已大限将至。真仙之境,早已是缥缈事。如此少年,又能如何?”
赵姓修行者颔首默然。当代的修行者由于修行异常艰难,尤其是长生无望,反倒少了许多戾气。即便是近水楼台这等鱼龙混杂地,也很少有人无端殒命。
“什么事不好做?偏要想着修行!”李姓修行者自恼道:“真是自寻死路啊!”
…………
又是一番惹人厌的打听后,宋问海才知道所谓花阁仅是指烟花之地。
不过魏假人这个名字显然要比商先生出名太多,略费了些周折后,他便来到这间得月楼前。
他虽有足够的底气去见商先生,但其实囊中只有一点点近水楼台发下的工钱。这等虎狼地,他不得更不敢入内。只好央请得月楼门前一位倚门而立浑身透着脂粉气的年轻女子道:“阿姐,我想求见魏假人魏仙长。”
香气扑鼻,宋问海倒是略有些熟悉,大约是南海千岛的某种香料。
年轻女子噗嗤一笑,掩映在纱罗内的娇躯止不住地颤动着,胸前泛着迥异于灯火的白光,小手掩嘴道:“那穷鬼算什么仙长!你这少年打哪里来的?”
宋问海讷讷不语,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且等着。”年轻女子也不作盘问刁难,脆声道:“冲你喊了声阿姐,我去替你寻他。”
不多时,伴着一阵清晰可辨的骂声,一名衣衫落拓的中年男子倒退着被赶了出来。
“谁人找我?”魏假人转过身来,喊了一声,但眼前只有一个衣着粗朴的少年。
“魏仙长!”宋问海恭敬作揖喊道。
“你是哪个?”魏假人塌着肩膀,一脸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宋问海连忙道:“小人想要寻商先生。”
一听提到了商先生,魏假人当即挑起浓眉,脸上困倦焕然如洗,露出一副风轻云淡的仙家神容,整个人的身姿也如崖上苍松一般挺拔而立,“小郎君是要寻修行之法么?”
宋问海愣了一愣,实在对方的变化太快,以至于他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正是!我从郑仙长……”
宋问海刚要细说,却不想魏假人摆了摆手道:“谁引来的不重要,有此机缘,便是你命中的造化。只要你见了商先生,必定修行有望,再造真仙!”
宋问海虽然一心痴望修行,但也不至于失了神智,对方委实像是在信口开河。
“正所谓,百钱寻仙门,亿钱通长生!”魏假人笑意盈脸道:“不知道小郎君带了多少钱财啊?”
宋问海有些扭捏地答道:“我近乎……没钱。”
“你爹娘有钱么?”魏假人仍旧和蔼可亲。
宋问海悲从中来道:“我阿爹阿娘都已亡故了。”
魏假人笑意稍敛,极艰难地保持着平易近人的语气道:“家财呢?”
宋问海止不住泪水地答道:“都叫坏人夺去了。”
魏假人僵在原地,倒没有再次使出霎时变脸的仙家手段,而是连连摇头叹息道:“那你的修行之路可能要很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