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万簌俱静,只有那淡雅的兰花香息,飘忽于鼻端。这情这景,充分地说明论证了李若寒那条“擅闯神后宫者,杀无赦”的号令的可执行性和强有效性。
轻盈的裙摆,掠过地板的轻微声响,传入我的耳畔,我望着那青花瓷瓶的目光,随即也转向了声音所发出的方向。只见一位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的女子,从内室中缓缓地度步而出。
外人的打扰使得她黛眉微颦,却丝毫不影响她那美丽的容颜,清瘦的瓜子脸,红若樱桃的双唇,一个拇指便能覆盖的鼻子,虽小却挺。双眸明丽含水,可那眸中的神色,映着百世千生,又分明昭示着她已经年过半百。
身穿朴素低调的白色茜翎纱裙,外面披着一件淡紫色的大衣上,只是简单地绣着一些桃花的图样。乌黑如墨的长发过腰,却只用一根白色的纱带系住,头上没有佩带任何华贵的珠花首饰、金钗步摇,只别有一枚简单的玲珑玉簪在脑后,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个尊贵无比的太后,而是如同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这个,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太后娘娘了。
那个亲身演绎着女人不老神话的女人,她的容貌,至今依然是全世界女人的梦想。岁月,只是带给了她成熟的风韵,却没有削减她一分一毫的魅力。她的美绝,不会随着时间流逝,她是那种能够美一辈子、直到死去还依然那么美丽的女人。
但,纵使拥有美得令到全世界女人都嫉妒的容貌,那又如何呢?纵使坐上了这个全世界女人都梦想得到的后位,那又怎么样呢?
她的眼中,实在是饱含了太多的东西,我只能初步地了解到她经历了很多、她厌倦了、她喜欢清净平和地度过余下的每一天的日子……诸如此类的东西,但永远也不会理解她具体的感受。
也许,我应该猜猜看,赌一赌吧!
“臣妾见过夫人,敢问夫人是?”按照刚才的逻辑关系,我现在应该是“不认识”太后的才是。于是,我只是双手并拢腰间,微微地朝她盈盈俯了俯身,礼貌地问道。
“我?我不过是一个未亡人而已。”太后优雅地走到殿中的那张贵妃椅边,轻轻地靠坐在上,说道。
“夫人……可是先帝的妃嫔?”
“也可以这么说。”
“臣妾参见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我跪倒在地,拜道。
“在我这儿,这些礼节就免了罢。你是谁,怎么会来我神后宫?”太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女子,不仅有着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连身上的那种幽雅淡然的气质,都跟她年轻的时候甚为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像。似乎还多了一些别的她没有过的东西,却又说不上来。
听她自称臣妾,应该是皇儿的妃嫔了。皇儿曾下过“擅闯神后宫者死”的号令,但为何,这女子可以如此安然地走进来,听她的语气,似乎是并不知此令。
“回太妃娘娘的话,臣妾承蒙皇恩,被封为月妃。刚刚臣妾外出之时,曾遇见湘贵妃娘娘,她对臣妾道皇上在此等候臣妾,臣妾不敢有所怠慢,便匆匆赶来,谁知……臣妾到此,并不见皇上……不知,是不是,臣妾做错了什么……”我低头说道,声音越来越小。
“哦,皇上他……刚刚的确在此,不过因为一些事务离去罢了。好孩子,难为你了。我知道在这深宫之中,稍稍怠慢了一些礼节,便有可能小命不保,但在我这儿,你可以不必如此约束。”太后温和地安慰道。
第一次见面,便觉得她与一般的妃嫔有所不同,至少,在她的眼中,没有夹杂着任何争宠的目的。
而且,她就是月妃,那个才貌双全、倾国倾城,令皇儿都好几次在无意中提起的月妃。皇儿他到我这个母亲这儿来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说起那些朝堂之事,也从来都不会提起他的后宫中的任何一位妃嫔之事,他在我这里的时候,就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但这一个月以来,皇儿他在谈话中,总是没有意识地,提起了这位月妃。
这位闺名唤作曦月的月妃,这位自从封妃后就整日呆在宫内闭门不出的月妃,是……七皇弟之女呢!呵呵,看来,她似乎就是那个可以走入到皇儿他心中的女子了,只不过皇儿顾于他的七皇叔,一直都不肯承认罢了。做母亲的,还不了解自己的孩儿么?
只可惜,这么好的孩子,却偏偏生在了七皇弟之家,偏偏入了这道宫门,刚刚差点就被那位湘贵妃所害,她和皇儿,可以平平安安地携手走到最后吗?后宫的争斗,永远也不会休止,令人防不胜防,就算是她这个做太后的有心,可能也无法时时刻刻地护着她。可惜了,可惜了。
“那,臣妾打扰到太妃娘娘的清静了。”我歉意地说道。我本来想那太后如果没有马上跳起来说要处死我,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但我却没有想到原来这传说中太后,竟然会是一个如此通情达理、贤慧至斯的女子。
“无妨,我这儿平日里甚少有人来往,倒也寂寞得很,只是不知道月妃,是否愿意在这里陪陪我这个老太婆?”一柄苏绣香扇轻摇,太后问道。
“臣妾自然愿意。整日地呆在这深宫之中,平日也是闲适无聊,过得一天算一天,今日可以有幸遇见太妃娘娘您,倒也算是解了解闷儿了。不知太后是否喜琴,反正这宫中,也没有别的什么可用以消遣的,就让臣妾为太妃娘娘您弹奏一曲,可好?”我问道。琴,不仅是一样普通的古代乐器,还是一个屡试不爽的借口。古代的千金小姐们,若说不会弹琴,倒真是一件稀奇事儿了。
“好啊。”太后注视着盈盈地走到古琴之前的我,答道,并微微地半闭着双眼。可那看似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的眼神,毕竟是不由自主地,弥散飘忽到那精致的多宝阁上的青花瓷瓶上了。
我微微一笑,芊芊十指便拂到了那张上好的古琴之上,深褐色的琴面,银白色的琴弦,映着我莹润的十指,竟然出奇地和谐。于是,没有经过试音,指尖轻柔一勾,我便轻轻地按弹了起来,长长的韵音如溪水般地悠悠流淌,伴随着我的低吟浅唱,婉转而起,缠绵顿生。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苏太后把那双明眸含水、映着百世千生的双眼轻轻合上,全身放松地靠在了贵妃椅之上。那些早该被尘封的往事,总是会如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一样,铺天盖地、海浪潮涌般地向她袭来。如今,这一首词,更是让它们……不由自主地,突兀而至,所有的欢喜与悲伤,便瞬时渗透了她的五脏六腑。
茉滨,一个小小的临海边陲小城,以水一般的柔美、温婉和宁静洗涤了所有的繁华、喧嚣和浮躁。虽稍稍逊色于水墨氤氲的泉州,却还是与那古板、庄肃的乾京,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一方水土,养一方之人,早闻茉滨盛产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茉滨城内,就是那镜湖,每到烟雨朦胧的时候,也如半掩轻纱的美人一样。两条白沙长堤之上,杨柳依依,柳絮翩翩,袅袅柔柔地拂扬岁月。桃花开得正艳,那深深浅浅的绛白绯红,更为茉滨平添了一抹暧昧的色泽。
微风徐过,百花开放齐争艳,万紫千红总是春。那徐徐而过的浓郁馨香,让人顿觉舒畅不已。
春日的茉滨,可谓是一尘不染。
但夜晚,才是那些狂蜂浪蝶之徒,纵乐狂欢的时刻。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除了美人,茉滨最出名、最引人入胜的,无疑还有青楼。
城中最出名的醉胭巷中,粉黛无数,繁华的盛景四季皆然。其中最著名的,无疑就是这间“怡心楼”了。
李若青的目光,落在着繁花如锦的“怡心楼”上,停留了几秒钟,一旁的随伺忙殷勤道:“皇……李公子,今晚可有意留在这‘怡心楼’之内?听说着‘怡心楼’里面的姑娘,不仅个个都是花容月貌,而且才学技艺尤佳,精通四书五经,比起旁边的的那些庸脂俗粉来,尤为招人喜爱。”
哦?
这就是那一间用来容纳处罚被贬谪的官员的女眷的青楼,“怡心楼”了么?
若真是如此,朕还真的有意入内一探。
“就按照你说的办罢。”
“是,公子。”
老鸨眼尖地瞄见一身着锦衣玉带的财神爷上门,忙扭腰摆臀地迎上前去,尖细的嗓音热清地呼道:“哎哟!公子请进,公子令奴家好面生啊,是新来的吧?咱这怡心楼,最近又新来了一批姑娘,个个都是才貌双全,公子今晚可要玩得尽兴啊!”肥厚的手指夹着大红色的丝巾,直直地朝李若青拂去,一旁的侍卫马上尽心地挡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