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路边的酒肆。
已过午时许久，座上只坐了一桌。店小二斜倚在门口柜台边，等着给这位新来的客人上菜。
小二貌似无聊的东张西望，双唇却在微微嚅动：“掌柜的，你看……”
“闭嘴，莫要多管闲事。”柜台里的老头打着算盘，头也不抬的低声道。
店小二不敢再讲，眼前偷偷瞥向酒肆里边的角落。
那里坐了一个身穿青衣的中年男子，黑面无须，风尘仆仆，似乎赶了很远的路，坐在凳上大口喝着水。
他喝得很急，一些清水从嘴角流出，顺着颈项流到他胸口那一道血肉模糊的刀伤上，与鲜血混在了一起。
可中年男子恍若未觉，一口气将满满一罐水喝了个精光。
半晌，店小二端着菜过来了，在他身前琳琅满目的摆了一大桌。
酒肆虽小，可伙夫手艺不错，六菜一汤，各个色香俱全。
中年男子刚举起双箸，准备开吃。
突然，酒肆门口的布帘一掀，从外面走进一个挟刀的红袍少年。
他貌似找人，目光在酒肆里逡巡了一圈，见到里间那中年男子，顿时双眸一亮。
少年毫不迟疑的快步走来，一屁股坐在中年男子对面，叹了口气，道：“哥们，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找得你好苦。”
他毫不客气的拍了拍桌，叫道：“小二，眼瞎了吗？赶紧再拿个碗来。”
小二战战兢兢的拿了一只碗来。
少年似乎饿得极狠，在桌上竹筒里取了一双筷子，就往碗中夹了一块猪蹄，筷不停手，不一会儿，就将桌上菜肴尝了个遍。
这时，他似乎才想起对面还坐了一人，含糊不清的招呼道：“哥们，你也别愣着啊，这地方的东西不错，赶紧吃，完了咱们好上路。”
自他进门，中年男子举起的手，就放在空中没有动弹。直到此时，才将手收回，叹了口气，问道：“巡天司？”
少年用手背擦了擦油腻的嘴，嘿嘿一笑，道：“小子正是巡天司薛辞。仙师是叫徐如灵吧？”
中年男子淡淡道：“你都追到此处，又何须多问？”
“哎，徐仙师，咱们先吃饭，吃完了再说？我可是真饿了，一路上就没歇过脚，两天两夜啊，马不停蹄，差点就在路上歇了菜。”
徐如灵微眯双眼，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薛辞笑了，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弯成了两条缝：“说来话长，似乎还是运气好。”
徐如灵不语，拿起竹箸，竟真的吃了起来。
两人运筷如风，不多时，满桌饭菜便被一扫而空。
薛辞打了个饱嗝，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舒服的出了口气。
徐如灵并无异状，只是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血。
他冷冷的看着薛辞，疑惑道：“人呢？”
薛辞反问道：“什么人？”
徐如灵盯着他的双眼看了半晌，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就你一个？”
“就我一个。”
徐如灵呆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
他笑得极欢畅，到后来捂着肚子趴在桌上，直不起腰。
稍顷，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方才坐直了，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道：“你居然是一个人来的。”
薛辞道：“不错。”
徐如灵笑道：“你看起来挺机灵，却没想到……”
“如何？”
中年男子一脸真诚道：“没想到，竟然会这么蠢。此番我能活命，倒是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若有机会，定会给你上一炷香。”
薛辞面露委屈，辩解道：“仙师此言只怕有失偏颇吧？你我二人今日还是初见，我智商高不高，你怎么知道？好歹我也是大专毕业的，怎么能够得上一个蠢字？说起来怪伤人心的，真的。三百多分也很难考的，仙师你有所不知啊，我那个时候天天晚上补数学，最后高考考了二十二，我爸说我是真二。这也就罢了，现在仙师你还来说我……”
“闭嘴！”
徐如灵听薛辞絮絮叨叨说了半晌，一大半都没听明白，不由轻喝一声，霍然站起身来，脸上换了副表情，冷笑道：“谁跟你是兄弟？你算是什么东西？一介凡人，也配跟我称兄道弟？”
薛辞坐着没动，皱眉道：“仙师，你这话说得是不是有点过分？大家不都是两只胳膊一个脑袋，有什么不同？”
徐如灵嘴角向下一撇，露出一个极轻蔑的笑，“汝等凡人都会死……”
他并未说完，手掌倏然在虚空中往下轻轻一按。
桌上筒中竹筷立时离桌而起，垂直悬停于空中。
他猛地把五指一合，捏成了一个拳头。
咻咻破空声响起。
那一根根竹筷在空中倏地飞出，直朝薛辞插去，就像一把把利剑，其势极快，将薛辞头脸皆笼罩其中。
千钧一发之际，“哗啦”一声，原本呆坐在桌旁的薛辞，一下子消失了。
根根如剑的竹筷刺了个空，但余势未止。
“哆哆哆”的一阵连响。
酒肆中间那一根顶梁木柱之上，似乎突然长出许多尖刺。只见木质坚硬，但这些竹筷却根根没入其中，直有数寸之深。
徐如灵嗤声冷笑道：“反应倒是机敏。”
他一挥手，面前饭桌无风自动，哗然掀开，只见薛辞正趴在地上，似已吓得呆了
徐如灵五指朝向薛辞，在空中虚握，分明掌中空无一物，但他就像捏住了什么无形实体。
薛辞蓦然翻身跌倒，双手捂喉，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模样甚是吓人。
徐如灵道：“这驭物诀，我已练了十一年，算得上有所小成。能死在这上面，该是你的荣幸。”
徐如灵看着薛辞，仿佛看着一只待宰之鸡，倒也不急着将他杀死，讥笑道：“你腰间有刀，若是拔出来与我相拼，说不得还有一二生机。可惜你没胆……”
少年一只手捂着咽喉，另一只手突然颤抖着艰难举起，食指在空中左右摇晃。
徐如灵不由失笑道：“你死到临头，还认为我说得不对？”
指头上下摇晃。
徐如灵略感无趣，正准备手上用力，将这嘴硬的小子一把捏死，突觉脸上有液体流过，随意用手指一抹。
一指头猩红的血。
他心神大震，再用手掌在脸上一擦。
满手皆赤。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