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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危掌柜送信有意拖延 少舵主决意亲了情债

黄恭以机智的应对化解了洛浦探访的危局,之后就陷入洪通货栈被查后的一大堆善后事务中。而最让黄恭烦心的,就是自己的婚事。黄宰反对黄恭和筱贞结亲,最近家里隔三岔五就有人来家中说媒。

在洛浦探访洲湖的第二天,黄恭的姐姐书芹也回娘家了,她是来探望黄宰病情的。书芹比黄恭大4岁,姐弟俩感情笃深。书芹7年前嫁到钟贤的曾家。曾家虽不是钟贤的大户人家,但家里也有百亩良田,还背靠洪通货栈做些生意,书芹的丈夫也是秀才,更主要的是曾家父子也加入了洪门。

黄恭到县衙拜访洛浦拿回那本《新城逸闻》的第二天上午,书芹带着自己的5岁的儿子璟琦来见黄恭。

黄恭看见书芹和璟琦,就解释说:“姐,我昨天去县衙了,很晚才回来。回来后又和远定叔商议事情,所以知道姐回来了,也没有去看你。”

书芹笑着说:“姐知道你忙。你现在知道要忙大事了?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你总算长大了。”

黄恭抱起璟琦,捏了一把璟琦胖乎乎的脸蛋说:“我们家璟琦又长高了。唉,怎么没听见你叫舅舅啊?这回来,你又想向舅舅讨要什么玩具呀?”

璟琦说:“我不要玩具,娘说,舅舅还没有给我压岁钱。”

黄恭说:“原来你娘是带你来讨压岁钱的呀?正月早就过了,舅舅不给璟琦压岁钱。”

书芹说:“璟琦,舅舅还没有成亲呢,他怎么好意思给你压岁钱呢?”

璟琦说:“舅舅,你快成亲吧。我要压岁钱。”

黄恭放下璟琦,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个拨浪鼓,双手搓了搓那个拨浪鼓的木柄,让拨浪鼓发出“噗噗噗”的声响,然后问道:“璟琦,你看这是什么?拨浪鼓。好玩吗?”

璟琦伸手对黄恭说:“好玩。舅舅,我要拨浪鼓。”

黄恭故意逗璟琦说:“璟琦,你要了舅舅的压岁钱,就不能再要舅舅的拨浪鼓了。你现在对舅舅说,你是要压岁钱呢,还是要这个拨浪鼓?”

璟琦说:“我不要压岁钱,我要拨浪鼓。”

“还是璟琦乖。”黄恭将拨浪鼓递给璟琦说,“这个拨浪鼓是舅舅从很远很远的一个叫泉州的地方,专门为你买来的,你拿去玩吧。”

璟琦拿着拨浪鼓,高高兴兴的出门玩去了。黄恭对书芹说:“姐,你也是来当说客的。姐相中了哪家的姑娘小姐呀?现在可以说了。”

书芹说:“你问我为你相中了哪个姑娘小姐?我相中的有用吗?谁愿意为你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黄恭笑着说:“姐既然知道,何必费这个心思呢?”

书芹说:“我是看不下去了。爷娘为你的亲事都急死了,我能袖手旁观吗?我跟你说正经的,爷娘年前就给我下了命令,叫我专心在钟贤和啸石为你选美。可是你心眼也太高了,你不但要姑娘长得美,还要人家能够识文断字。长得漂亮的姑娘本就不多,能够识文断字的就更少了,你叫姐上哪里找人去?我以前没有留意陈家和鲁家那些在外地当官人家的小姐,这回还真为你找到了几个……”

黄恭打断书芹的话问道:“姐,你是说陈鲁两家的小姐吗?你跟爷娘说了?他们也同意了?”

书芹说:“同意呀。爷娘都说了,让你什么时候抽空去一趟钟贤,想办法让你和那几个小姐见个面。”

黄恭问道:“陈鲁两家本朝考中的进士就有30来个了吧?听说在京城和其它地方现任知县以上官职的也有10多个,前些年陈希增还考了个探花,现在在京城当大官。钟贤陈鲁两家不能叫官宦人家,简直就是官宦家族了。娶这种人家的姑娘小姐,爷娘也能同意?”

书芹说:“爷娘同意呀。爷说陈鲁两家是书香世家,我们知根知底。”

“知根知底就行,是吧?那我知道了。姐,我昨天从黎川街回来,上午和定远叔几个人还要商谈一些事情,我们中午再接着聊吧。”黄恭说着,起身就要走人。

书芹说:“你什么意思呀?你不要想歪了。爷说钟贤陈鲁两家已经和我们黄家结亲了,所以是知根知底。建昌齐家的那个什么筱贞小姐,爷是不会同意的。你可要想明白啊!”

“知道了,我的好姐姐。等我把齐家小姐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就去一趟钟贤。这样总可以吧?”黄恭说完,就走出门去。

书芹说:“你这个没良心的。姐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和你还没有说上几句话,你就把姐晾到一边了?”

黄恭回头对书芹做了一个怪脸说:“姐,你自己说的,我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了,我现在要去商议大事,所以就不陪姐姐了。”

本来,危国安在见到筱贞的第二天就应该去洲湖的,因为黄椗殉难后,黄宰令危国安负责处理江西本地的善后事务,并准备让精于商务的危国安接任洪通货栈大掌柜,而目前洪通货栈在福建的事务都转交给吴定远代管,吴定远本身有一摊子的内务,实在忙不过来。但是,在接到筱贞写给黄恭的信后,危国安觉得自己此时不便去洲湖,于是故意改变的自己的行程,他先是去了一趟湖口、武汉、南京,了解这些地方洪通货栈的经营状况。

洪通货栈的主要运营模式和竞争优势,就是利用天地会掌控漕运的优势,在赣闽两地的沿江、沿河城镇设置档口,这些档口既收购当地的土特名产运往各地的其它档口销售,同时也批量销售从各地其它档口运来的名优特产、日用百货。尤其是贩卖盐铁,将福建泉州、漳州、厦门等地收集的私盐从闽江运至光泽,然后翻越衫关或牛田隘运至五福街,再从五福街转运至各地,通过当地的洪通货栈转卖,获利颇丰。但是,当五福街、啸石、建昌、抚州、豫章等地的洪通货栈被查封,就等于整个供应链和资金链从中间断裂,两头的货物都在中段被官府查没,没有货物进店,资金无法回笼,经营立即进入失血般的死局。

危国安到达武汉、南京之时,当地的档口已经陷入无货可销同时也无钱进购百货运往福建的窘境,情况十分不妙。为减少失血,稳定局势,危国安只好将规模较大的档口撤档,允许留下来的档口选择当地赢利较丰的项目自主经营,以待来日东山再起。

等危国安将武汉、南京等地的事情处置妥当来到洲湖,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已经过去,筱贞早已经去婺源了。危国安到了洲湖后,也没有立即将信直接交给黄恭,而是先去见了黄宰和吴定远。

黄宰虽然病愈,但身体大不如从前。这段时间黄恭尽力帮衬,和吴定远一起去了一趟福建。好在福建运出的都是些低成本高利润的货物,货物被查没对发货方损失较小,未来面临的是资金周转和营业额大幅下降的困难。吴定远和黄恭采取了与危国安基本相同的处理方法,自保自救压缩经营规模,在外销链条暂时断裂的情况下,强化省内自我循环的供销运营体系,并停止或减少了对外省洪门组织的援助,以集中资金准备重建五福街等地的档口,修复中间链条。

危国安向黄宰汇报了武汉、南京等地的情况后,就拿出了筱贞写给黄恭的那封信,对黄宰和吴定远讲述了筱贞找他给黄恭送信的事情。黄宰听了说,“国安这件事办得妥当。黄恭是绝对不能和这个筱贞小姐成亲的,现在筱贞去婺源也将近半个月了,估计她在婺源的亲事应该定下了,这个麻烦可能也就此解决了。信可以交给黄恭,但要密切关注黄恭的举动,看看黄恭是否还去婺源。如果黄恭还要去婺源,国安要想办法让他们最终成不了亲。国安接任黄椗大掌柜的职位,但目前主要负责衫关以北这边的事务。福建那边的事务暂时由黄恭负责,吴定远协助,让黄恭没有时间去准备院试,尤其是没法分身去找那个筱贞小姐。”

危国安将筱贞写的信交给了黄恭,并解释说由于筱贞交信给他时,离筱贞起身去婺源的时间只有4天,他预计黄恭难以赶到建昌,且武汉和南京那边的事情告急,就没有及时将信送给黄恭。

黄恭知道危国安是有意拖延,但他又不好责备危国安,反倒是只能对危国安表示了感谢。

黄恭打开筱贞的来信,一眼就看见筱贞在信笺左下角用胭脂画了一朵红色的玫瑰,中间是几行娟秀的行书:

徽柔见信如晤:

因父亲意欲在婺源为我定下亲事,我被迫于四月二十二日随母亲前往婺源。公子如不弃我,见信后即赴婺源见我父母提亲。我不见公子决不认从婺源之亲事。

切切!

筱贞

四月一十六日。

黄恭看后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当此情境,黄恭已是进退两难。进,身边所有人都将反对,自己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向筱贞提亲的资格,况且筱贞父亲可能已经定下了筱贞的亲事,筱贞的家人同样可能反对;退,自己是深爱筱贞的,心中极不情愿,尤其是筱贞言辞切切,退缩必然辜负了筱贞浓浓的爱意。

去不去婺源呢?黄恭整天都在心里拷问自己,但答案却一直颠倒反复,一个时辰内居然能够做出四次行为相反的决定,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六神无主。

黄恭处事一向果决,经过反复权衡,他认为主动应对才是对双方真正负责的行为,所以自己必须去一次婺源,哪怕这次只是去告诉筱贞情缘已断,他也不能让筱贞永远在失望的期待中煎熬,否则黄恭自己的一生也将良心不安。

黄恭找黄宰谈自己的想法,说到最后,黄宰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黄恭说:“你在危大掌柜身边学徒,你觉得危大掌柜识人识事的能力怎么样啊?”

黄恭说:“危大掌柜洞察能力过人,很不错啊。”

黄宰说:“可是危大掌柜说那个筱贞小姐很不适合你:自我而又虚荣,知书却不识礼,轻狂而且刻薄。我很赞同危大掌柜的看法。”

黄恭说:“危大掌柜和筱贞小姐并没有什么正面的接触,他们都没有单独说过话,凭什么就这样评价人家筱贞小姐?爷就更不用说了,您见过筱贞小姐吗?凭什么赞同危大掌柜的看法?爷,你们这是因人说事。”

黄宰说:“危大掌柜对我说了些你和筱贞小姐见面和交往的事情,我向吴滨也核实了,我相信自己和危大掌柜的判断。”

黄恭说:“还不是因为筱贞小姐出身官宦人家,你们担心不知根知底。可是,钟贤陈鲁两家的小姐,爷怎么就不反对?”

黄宰说:“你是独子,我急着要你成亲,所以放宽要求了。可是,我们家找媳妇和别人家不同,你的媳妇未来不只是我们家的主妇,也是洪门的主妇,如果她德不配位,还要插手公家的事情,后果可能不堪设想。所以无论你标准是什么,也无论你想找谁,我都必须加上我的标准:那就是‘贤淑温良’这四个字。”

黄恭问道:“如果筱贞小姐也符合贤淑温良的要求,爷就同意了?”

黄宰说:“我当然同意。我说过了,这个标准并不是因人而设的。可是,你认真想一想,筱贞小姐符合这个标准吗?我和危大掌柜的判断真的有错吗?”

黄恭说:“那我就去一次婺源,按照爷说的这四个字检验筱贞小姐,如果她真如危大掌柜所说,那我就决绝地放弃她。到婺源见过筱贞以后,我就顺便去参加秋闱。”

黄宰说:“你去吧,记住:贤淑温良!”

黄宰对黄恭以进为退的行为只能表示支持。不过,黄宰对黄恭并不放心,尤其是黄恭说到婺源后顺路去参加8月的秋闱,黄宰因此狐疑,既然答应可以不娶筱贞了,为什么对科考还这样上心?

黄恭刚离开,黄宰就叫来危国安、吴定远一起商议黄恭去婺源的事情,随后又让人叫来了与黄恭同行的吴滨。黄宰和吴滨的父亲吴定远都告诫吴滨,反对黄恭和筱贞结亲是总舵的安排,吴滨一路上的行动都必须服从这个安排。吴滨离开后,黄宰又和危国安、吴定远商议了一些要务,然后危国安就动身返回建昌。

第二天上午,黄恭和吴滨骑马前往婺源,次日晚上,俩人在龙虎山旁的一个小客栈下榻。

吴滨忽然说:“少爷,我早就听说龙虎山这里山形奇特,据说都是什么龙形虎像的,今天看了,一路都是风景奇秀,确实是名不虚传。难得来一次,要不我们明天在这里玩一天怎样?”

黄恭说:“我们明天慢走一些,边走边看就行了。我们都是山里人,什么样的山水没有见过。”

吴滨说:“《水浒传》头一回就说,当年是洪太尉不小心在天师府放走了108个魔王,才有了后来梁山泊的108将。我想顺道去看看天师府里的那口井。”

黄恭说:“就你事多,回来的时候再说吧。”

吴滨说:“少爷,你不是还要去赶考吗?回来的时候我们就不走这条路了。”

黄恭说:“要去你自己去,我明天继续赶路。”

吴滨嘟囔着说:“我知道,少爷是急着去见筱贞小姐。唉,对少爷来说,龙虎山哪里能美过筱贞小姐呀?”

黄恭听了心里不免烦躁,没好气地说:“少废话,洗洗睡吧!”

又赶了2天的路,俩人来到玉山县城。虽然时间刚过晌午,吴滨却说自己那匹马的马掌坏了,反正当天也赶不到婺源,不如就在玉山住下,找人换个马掌。

黄恭只好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吴滨骑上马去找人修马掌,入夜才回到客栈。

黄恭叫伙计送些饭菜到自己的客房,吴滨却囔着要喝酒,要吃酱牛肉,还说少爷就是小气,赶了几天的路,也不让人喝酒吃肉,好睡个好觉。

伙计用托盘送来酒菜,俩人在客房里的小方桌前坐下吃饭。

吴滨为黄恭和自己倒上酒,自己先呡了一小口说:“好酒!”然后对黄恭举杯说,“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少爷这些天却是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担心筱贞小姐家的那个知县大老爷不同意呀?来,借这杯酒,我祝少爷心想事成,马到成功!”

黄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摇摇头说:“呵呵,心想事成。你个小伢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少爷小瞧人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想筱贞小姐吗?从那什么‘深闺小姐’对‘公子哥儿’开始,你们俩就真的对上了。”

“对上你个头啊。不说这个好不好,喝酒!”

“不说这个说啥呀?我们大老远跑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叫你别说还要说,你烦不烦。”

“好啦,我不说。喝酒!来,我再敬你一杯,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

“又是什么俗话说,你俗不俗。”

“少爷你还别说,人不俗不行,到了玉山这个地方就更得俗。”

“到了这里就该俗?怎么个俗法呀?”

“我今天去修马掌,顺便在街上遛了一圈,发现来这里的外地人多半是去三清山进香的,这店里住的人多半也是。这街上人谈论的都是去哪个观呀,哪里很灵验呀;找哪个大师啊,他算卦可真准。你说这俗不俗?当然,少爷你不俗,你不是来算卦的,你是被‘千里姻缘一线牵’给牵过来的。”

“看你今天神神叨叨的,你想教训我什么呀?”

“不敢,不敢呀。不过说实在的,我发现你这几天是心事重重的,是得有个什么人教训你,开导开导。”

“你来教训、开导我?”

“我那敢呀。不过你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有三清山啊,大神不可以开导你?”

“你说了这么多,大概是错过了龙虎山,就想去趟三清山了。”

“出门要问路,我今天问过了,翻过三清山就到了婺源境内,所以去三清山也算是顺道,我当然想去玩了。不过我也是为了少爷你,我看你心神不定的样子,觉得如果能够找个大师算算卦,让大师指点指点,开导开导,那应该是很好的事情;再说了,也不用争这么一天半天的时间,难道说少爷晚去婺源一天,筱贞小姐就嫁人了?”

“她要是真嫁了人,我反倒安心了。”

“你看,你看,少爷你这么说,那就是自己心里都拿不准了。你心里到现在都还没有拿定主意,你就这么匆匆忙忙去见筱贞小姐,合适吗?我看少爷还真的应该到三清山去算算卦,散散心,梳理一下思路,想好了该怎么办,这才去婺源。”

黄恭经吴滨这么一鼓噪,倒是真的动了去趟三清山的念头。他倒不是真想算卦,实在是心中的郁闷无人可以倾诉,找个法师说道说道,或者可以开解心中的郁结。再说吴滨说的也不无道理,黄恭的心思一直反反复复,到现在都没有拿定主意,见了筱贞他还真不知该怎么说。黄恭觉得去趟三清山也好,静下心来认真理清一下思路,稳定一下情绪,或许真能找到一个妥当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黄恭于是举杯说:“不说了,喝酒!今晚我们索性来个一醉方休,然后睡个好觉,明天我们就去三清山。”

“真去啊?太好了!那少爷你先喝着,我去找伙计问问路,嘱咐他喂好马;再来二盘酱牛肉,明天带到路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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