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百牧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许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像条狗一样被人拴着走路。
他现在双脚都很麻木，动作一拐一拐，时而脚下的速度快点，时而脚下的速度又很慢。
这种奇怪的症状已经超出了他的可控范围，苏百牧无法恢复自己的行走姿势，滑稽又耻辱的模样，让他一路都在遭受随时可能迸发出来的嘲笑。
“想死啊你！走快点！”
祝二白在前头牵着绳子的一端，瘦小的身影春风满面。行走在从河滩外围到中心区域的路上，祝二白总是在和周围无所事事的少年们热情招呼，每当到了人前，祝二白便会猛拽一下绳子，猝不及防的让苏百牧忽然一个趔趄，然后便会狠声怒骂，炫耀自己多么威风。
现在祝二白又开始了。
“快！磨磨蹭蹭，再跟不上本少爷的步子，就赏你两脚！”
祝二白当着众人的面，对苏百牧沉声大喝。说这话的时候又是猛拽了一番绳子，一道红红的绳印，旋即就留在了苏百牧细嫩的脖子上。
“二白少爷，你怎么牵着小野猫啊？方法用错啦！你这架势分明就是在遛狗嘛！人家遛猫可不是这样遛的。”
周围不断有人发出嗤嗤笑，一群好事的少年跟在祝二白和苏百牧身后，偶尔就会起一阵哄。
苏百牧随意抬起目光便能看见有人正在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这些人几乎都是铁石心肠，没一个人在乎他的感受。苏百牧觉得，他们好像有时候都不把自己当个人看，冷漠的面孔上总是一如既往的嘲弄。
“混账，老子就是在遛狗！你瞎了眼睛看不出来吗？这小野猫的本体就是条狗，他是万千灵种之一的狗人！”
祝二白嘴角一拧，心中怏怏不快，似乎是觉得有人也在嘲讽自己，当即厉声反驳。
然而他的回答又招来了一阵讥笑。
“狗人？哈哈哈哈，这是二白少爷自创的新品种吧？”
“《万物灵种大百科》【注1】的书里可没记载有狗人这种生物。啧啧，虽然近些年，附近山里的灵种们与我们人类时有战事，不过二白少爷你也不必抹黑他们吧？小野猫哪里算得上灵种，充其量就是个普通生物，呃……应该说……它是个猴子！”
人群中有人发出大笑，旋即笑声响成一片，嘻嘻哈哈如同一阵大浪，在灌木丛间高声澎湃。
刺耳的话一句句传入苏百牧耳朵里，他仍然仿佛是一具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默默跟在祝二白身后。
“得得得！猴子就猴子，老子懒得和你讲，你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为了个小野猫的品种问题和老子争来争去，呸！我他妈才不愿意跟你浪费口水！”
祝二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渐渐加快了脚步，急切想要摆脱身后的无聊之人。原本拉着苏百牧的绳子越绷越直，突然一个加速，让本就脚步紊乱的苏百牧更加吃苦。
“动作快点，再走慢了，老子真对你不客气了！”
受了刺激的祝二白火冒三丈，忽然迁怒到苏百牧身上，又开始催促。
……
河滩的中心区域在一片巨大的灌木丛中，隐藏在农田与山野深处。
成千上万年来，吵吵闹闹的水流贯穿而过，也不知见识了多少世事变迁。弯弯曲曲的河道蜿蜒向前，走过了漫长岁月，也走过了灾荒和磨难。
几十年前曾是一片杂草丛生的乱象，如今如同一朝翻身的云港镇，迅速改换了新面孔，河滩之所以能取得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因无它，只是因为鲁枭创立的凤木教占据了此地，并将此地作为了教派的基地。
苏百牧跟在祝二白身后，经过了一个个岗哨，终于走到了河边平坝上。这里迎面便能见到一排排桌椅和沙坑，几个木架子早就搭了起来，张灯结彩，好不隆重。
苏百牧心里忐忐忑忑，整颗心都高高悬着。他刚刚出现在正忙活着的数十名凤木教徒眼里，便听见人群中央爆发了一场巨大的哄笑。
那些发笑的人，把他们奇怪的目光都注视在苏百牧身上，仿佛是鄙夷，又仿佛是怜悯，几乎个个都在冲着苏百牧嚎叫，喊着苏百牧的名字以及外号。
“呀！你们快看，是小野猫来了！”
“他怎么这个样子？我都快认不出了！”有个女孩踮着脚问。
“应该是被教育过了吧，你看他那腮帮子都肿着，不注意看，还会被人以为是突然长胖了。”有个男孩旁若无人的解释。
“哈哈，幸好小野猫不是女孩子，要不然这副模样怕是不能出门了。”那个女孩扑哧一笑，脸红红的。
“小慧，你不也曾变过那副模样么，我怎么记得后来你还是出门了？”
“放屁呀你！那回姑奶奶是因为被石头碰掉了牙，磕肿的！”
“……”
一声声嘻嘻哈哈的笑声，或是在嘲笑苏百牧鼻青脸肿的狼狈，或是在讥诮苏百牧是惹了教主自寻苦吃，肮脏不堪的言论不断扑入耳朵，对此，苏百牧早已习惯。
苏百牧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低着头，硬着头皮紧紧跟在祝二白身后，他们继续向平坝的中心走去。
“叫你把他弄过来，怎么花了这么久？”
平坝中心，端端坐着鲁枭和朱欢几人。
刚刚走到鲁枭跟前，祝二白和苏百牧还没有说话，鲁枭就怒气满身地狠狠踢了祝二白一脚，这一脚踢在了祝二白腰上，剧痛和惊吓之中，后者几乎翻到在地，满脸苦相的差点尖叫出来。
静默的苏百牧明白，鲁枭是埋怨祝二白动作迟了。
“去！赶紧沏茶去，那边还有好多事等着你！”
鲁枭也不管祝二白是否被自己踢伤了，看到祝二白刚刚从地上爬起，就大手一挥，嚷嚷着要他滚蛋。
“来，小野猫，过来向几位爷爷问问好！你今天要是不想吃太多苦头，最好老实一点。不然，除了我，这几位爷爷也会要你好看！”
看着祝二白落魄的背影远去，鲁枭一声闷哼，后来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苏百牧身上。
为了让苏百牧保持绝对的专注，最好能听清楚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鲁枭一边轻声说话，一边用手指扳着苏百牧下巴，迫使苏百牧两眼直直地看着自己。
然而，接下来小霸王怎么也没料到，一个呼吸后竟会有一口浓痰吐到自己脸上。
也正是这口痰让后来的场面顿时大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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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万物灵种大百科》：冯加油著；全书介绍了流火世界高智慧生物的基本情况，乃当世之畅销书，甚至进入了某些地区的教育课本行列。
又注、冯加油：世间奇才，著作等身，无人见过其真面目，有多疑者称“冯加油”一名并非一人之名，而是某个群体的共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