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百牧面相呆滞，他半睁着眼睛，一半眼白露在外面，一半眼珠缓慢转动。
刚从噩梦中醒来的他歪斜着一张嘴，他又梦见了那个古老的大殿。
这次的梦境和上次一样，完全是在重复昨天的经历，那对男女生死未卜，在地动山摇的最后一刻，苏百牧几乎变成了粉碎，但庆幸的是他并没有死亡，而是回到了现实。
“唔，好痛！”
横躺在地上，舌头像被一把无形的钳子扯住，麻木地落在牙齿上。苏百牧恢复意识的一刹那，就感到脆弱的舌尖像被锋利的刀刃割过，痛意直达骨髓，他几乎浑身在不自觉的颤抖。
“这是什么地方？”
周围一片漆黑，到处都没有光，伸手不见五指，世界犹如亘古永夜。
苏百牧艰难地用胳膊撑着地面，缓缓站起。巨大的疲惫感在沉睡过后，仍旧没有褪去，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十分乏困，浑身没有半点气力。
苏百牧从来都不记得自己有来过这里，对他来说，现在所处的位置极为陌生。
“啊！难道是因为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试着揉了揉充满肿胀感的眼睛，苏百牧忽然一怵，他不安的揣测直达肺腑，令他缓慢了呼吸。
眼前的黑暗犹如无尽深渊，苏百牧心惊肉跳，仿佛掉进了被世界遗弃的角落，他不记得船上还有这样恐怖的地方。
“难道……是我瞎了？”
在黑暗中不断摸索，一直没有碰触到墙壁，苏百牧开始自言自语。
他顿时感到周围好像有无数群山在往下倾轧，而自己就在坠落的中心。
失明？
不！
苏百牧一点儿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人生才走过不到十五个春秋，璀璨的大千世界还未看过，就连距离云港镇最近的城市——狄洛城，也才去过两三回，自己怎么就可以这么不明不白地瞎了呢！
一定是刚才睡觉的关系！
梦中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地震，苏百牧怀疑自己是过于激动，一时神经紧张导致了短暂失明。
他赶紧稳定情绪。
仔细回想着先前的经历，苏百牧吓出一身冷汗。就在走出祝荣举的房间，被那个臭女人误会以后，都统队的人就将他扔进了一间密闭的舱室里。在那以后，苏百牧记得，自己曾经醒过来一次，当时十分渴望逃出去，然而不知怎的，彼时刚走到门边就晕了过去。
苏百牧恍惚记得当时有阵奇怪的雾在从门缝里蔓延，似乎就是那东西让自己感觉到了澎湃的睡意。
“后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苏百牧认真笃定。当务之急，他只能强忍着失明的痛苦，赶紧寻求帮助。
“有人吗？救救我！”
寂静的空间里响起了呼喊，声音回荡在辽阔的天地间，或许远在百里之外的云港镇也能听见。
苏百牧满心期待着有人能带他赶紧去救治，然而站在原地等了半晌，却始终没什么回应，围绕他的只有寂静，仅仅是孤独。
“这里不可能没人！”
苏百牧喃喃自语，他失望地跌坐在地上，心脏猛烈跳动。
他怨恨自己失去了视力，但也庆幸着自己还没有失聪，现在耳边尚能听到一些声音，耳边一阵阵微微震动的声响，仿佛小溪一样在湲湲流淌，这给了苏百牧些许希望。
“先出去再说！”
苏百牧慢慢向门的位置靠近，在记忆里那里有一块实木门板，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苏百牧决定制造一些动静来吸引外界注意——他不相信这个世界已经没了其他人，那种想象太过荒谬，苏百牧绝不能接受。
苏百牧不断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为自己打气，他坚持利用潜意识来催眠，告诉自己现在经历的一切魔幻，不过都是因为脑子迷糊所致，他宁愿相信是自己不正常，也不愿接受世界变了模样。
“出去！”苏百牧不断在加强自己的意志，他在黑暗中来到了记忆中门的位置，狠劲儿伸出了手。
决定将门砸个响亮。
然而，事情的结果并非如他所料，门确实是消失了，对于他来说，面前完全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门呢！”苏百牧大感惊愕和悲伤，恐惧和哀愁席卷了他的心灵，他的两只手在黑暗中疯狂摸索，面前什么也没有，绝对的空无一物！
空旷的世界，黑暗的世界，比禁锢绝世凶犯的黑牢更隐秘、更残忍。
“怎么回事？不可能！”
苏百牧抱头大声懊恼，他的声音足以穿透云霄，因为大喊肺部出现了剧烈的疼痛。苏百牧明明记得门的位置就在这里，但他想不通为什么摸不到。
原本的舱室仿佛离奇地消失了，除了脚下的地面，所有的东西都离开了它原本的位置。
墙不见了，门不在了，就连看管的守卫也不存在。
苏百牧孤零零地四处挪动着脚步，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同时心里越来越绝望。
他逐渐鼓起勇气四处奔跑，说服自己像奔跑在无边的旷野，尽情嘶吼狂叫，他一直渴望脚下出现什么东西将自己绊倒，无论是鸿沟、还是巨石、抑或门槛，就算磕破肉摔断腿也在所不惜。
可是，这世界空无一物……
苏百牧精神奔溃了，他不久后就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像个赌气的孩子将自己故意摔倒在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作为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他最恐惧的就是被世界遗弃，如今似乎真的成真了！苏百牧汗泪俱下，他为自己多年来的隐忍撕破了阻拦，第一次躺在地上痛哭流涕。
“你！是谁？”
虚无的空间里骤然出现了一道声音。
苏百牧猛然从地上跳起，四处扭动着脑袋察探，那一道声音刺激到了他的神经，即使音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仍在他的耳蜗深处不断回荡。
苏百牧须臾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没有当即回答，而是对着黑暗的虚空仔细聆听，他不愿自己刹那的开怀换来痛苦的失望。
“你！是谁？”
那道声音再次缓缓响起，苏百牧耸起了耳朵，瞳孔也眨眼间缩小了，他确信真的有人存在，而且从满是苍老的语调听，还可以判断是位老人。
“是我，我是苏百牧！老爷爷救我！救命！”
苏百牧面朝头顶大声呼喊，神情异常激动，他生怕老人会突然离去，不断呼喊：“救救我，老爷爷，我的眼睛出了问题，什么也看不见！”
通过声音的强弱，苏百牧知道老人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但他无处确定老人的方位，因为声音是从四面八方同时汇聚而来，这超越了他对现实世界的认知。
似乎那人在故意隐藏自己行踪，苏百牧心中蓦地一阵抽动，他担忧对方会狠心离去。
“请帮帮我！老爷爷！我一定会报答你！”
苏百牧哀声乞求，他并不知道那人有多大岁数，一口一声老爷爷，叫的他担惊受怕，生怕真会出现一位衰老到身体反复哆嗦的老人，若是那样，或许人家对自己的处境也无能为力。
“救救我！”
苏百牧不断呼喊挽留，他苦苦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