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熟睡的如画也被这一阵刺骨的寒意弄醒了,她揉了揉双眼,撑起身体,见到窗边的清亮月色下,一个小小身影穿着一身白色中衣,站在窗边怔怔出神。
如画愣了一下,定睛再看,月下那尖尖的下巴,和有着一道柔美弧度的侧脸,犹如白玉雕成,看上去是无比的熟悉。不是自家那位被医师说是九死一生的大小姐是谁!?
她不由大喜过望,压根没顾忌这是万籁俱寂的深夜时分,大叫一声:“啊!大……大小姐,你醒了?”
朱媺娖回过头来,轻声道:“小点声。”
“这这这,这可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老爷夫人!”
“明日再说。”
朱媺娖虽说身体已然基本无恙,但咽喉必须伤得很重,说话的时候,喉咙就宛如有一串蚂蚁爬过,沙沙作痒,因此声音压得很低,话也不多。
“好好好。”
如画却是听清了朱媺娖的低语,连声答应着,一翻身便下了床,汲着鞋轻快的走了过来。
她弯下腰,在黑暗中的桌面上摸索了几下,找到了火折子,吹了吹,凑在灯芯处点燃,旋即,一点如豆的明亮烛光便在黑暗中亮起,将朱媺娖的面容清清楚楚展露在她的视线里。
如画仔仔细细的看着自家小姐的脸色,只见上边没有一丝血色,很是苍白,可双眼有神,显然伤势已经大大好转,于是再也憋不住笑意,吃吃的笑了起来。
“大小姐,你终于醒了,这下如画不怕别人欺负了。”
小丫鬟的笑声在摇曳的光影中流淌,充盈了整间夜室。
朱媺娖听着有些吵,心中不喜,便转过头,望着窗外深沉的夜幕。
不远处的庭台楼阁,花草树木在月光宛如洒上了一层轻薄的银沙,清幽又美丽。
“这世上……”朱媺娖摸着咽喉,喃喃自语着,但声音很是细微,几不可闻。
如画沉浸在喜悦里,没有注意到朱媺娖怅然的神色,笑问道:“小姐你说什么?”
朱媺娖淡淡道:“我说,今天的月色真好。”
……
……
翌日清晨,朱媺娖醒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朱府。
朱福贵一大早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端详了朱媺娖半天,简直不敢置信自家女儿居然真的死里逃生,当时热泪盈眶的说了许多话。
等他走后不久,门外走进一些妇人。
当先的一位女子一边说着话儿,一边提起裙裾,迈步跨过门槛。
她看上去大约三十来岁,相貌姣好,体态丰腴,头上簪金戴银,右手腕上套着一个通体碧绿的玉镯子,看着颇为富贵。
另外还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被她一只手牵着,两人一起当先进了室内,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养得白白胖胖的,进门后一双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朱媺娖看,眼里带着几分好奇,似乎还有一些不知何处而来的畏缩。
身后跟着七八个丫鬟仆妇,手里端着捧着不少热气腾腾的滋补膳食,一进门便在堂内铺陈开来,一时间房中尽是食物的香气。
如画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把屋内塞得满满当当,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朱媺娖的脸色,见她眉头微蹙,显然有些不悦,立刻喝骂道:“你这是干什么?不知道小姐伤势未愈,正要静养么?”
妇人眉头一皱,也不理她,向朱媺娖笑着道:“娖儿,方才妾身听说你醒来,想到你昏迷几日,肯定肚饿,于是赶紧叫人准备了这些吃食,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
随后又拉着那小男孩道:“而且虎儿与你有些时日没见,硬要跟着过来,妾身也拗不过他。虎儿,还不快去看看你娖儿姐姐。”
小男孩一点儿没有上前的意思,拉着他母亲的手,半个身子都缩在妇人背后,只用一双眼睛怯怯的瞥着朱媺娖。
妇人也不觉得尴尬,神色自若的在朱媺娖的床榻一角轻轻坐下,说道:“玉烟,你先带少爷出去玩耍一会儿。”
她身后的一名娇俏婢女从她手中牵过小男孩儿,妇人又挥了挥手,对其余下人道:“还有你们也出去罢。鹤梅,你留下。”
等到屋中仅剩四人,她才放轻了声音,道:“娖儿,不管你信不信,上次的事不是我做的,要害你的另有其人。若是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朱媺娖转眼看了看如画,见她脸上茫然,显然并不知道妇人指的何事。
她对一概前事皆无记忆,当然也不知妇人说的什么。
不过……她从来都不喜别人在她面前耍花招。
朱媺娖神情微冷,道:“说不说在你,但别绕弯子。我心情若是不好,别人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
王语湘听着少女硬邦邦的话,心中微慌。
难道她真以为是自己下的手?
自她嫁入朱府以来,的确是与对方势如水火。
一个后母,一个死了娘的嫡女,从古至今,哪里能和睦相处?
处处为难是有的,造谣生事也是有的。
可上回真的不是她下的手!
若是她来做,手法岂会如此粗鄙?
池塘边春泥湿滑时的轻轻一推,伤寒病重之后的药不对症……等等等等,这些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妙招。
又哪里用得着一根白绫那么麻烦!
要知道,用手掐死再吊上房梁,和自缢而死留下的伤痕,压根儿就是两回事!只需衙门仵作稍加查探,就一点儿也遮掩不住。
她父亲是县衙里的刑房老吏,这些东西,王语湘十一岁那年就懂了。
王语湘见势不妙,也不去计较朱媺娖话里的刺,当即道:“鹤梅,你把那日你所见着的事,都说出来。”
“是,妇人。”
鹤梅是个二十来岁的丫鬟,相貌普普通通,看上去显得有些木讷,闻言低着头,喏喏道:“那日奴婢得夫人的吩咐,到这诗琴院里来,想看看大小姐何时出门……”
“你管我家小姐什么时候出门做什么?”如画忍不住插口打断道。
鹤梅闻言抬头瞥了王语湘一眼。
如画看在眼里,道:“你看她做什么?是不是她叫你来害我家小姐?”
鹤梅慌乱摆手,道:“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