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繁花似锦,金贵遍地。在富甲云集的城北,有一条路叫青云路。这条路的南边住的是皇亲国戚、朝中要员,他们的宅邸大都古旧,但是门禁森严。路的南边则是另一番景象,那是商贾巨子们聚集的住宅区。这一片富人区宅院规模庞大,五进五出算是最基本的规格,砖石琉璃喜爱时下最流行的颜色,三五年来个改头换面也是有的,这里面尤其以尉迟家的宅邸为头筹。无论是占地还是风水、景致还是屋舍,尉迟家都让旁人望其项背。
尉迟家最清净也是最神秘的院落就是二小姐的繁樱阁,大小姐亲自设计,依照二妹的喜好,切谢绝一切探访,就连服侍的人都比别处更加安静乖巧,一切都为了尉迟家二小姐的舒适。
初夏的清晨凉风习习,天空的颜色由墨转淡,早霞泛出金色的勾边,一切都还是静静的,就连报早的禽鸟都还没睡醒。精致的闺房中帷幔重重,西域的软毯即便在冬日也能使脚底温暖,寝具是主人喜爱的楠木,虽算不上多名贵,但托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打造,制作的过程格外别致,每一处都精心的设计和打磨,寝具上的花纹仿佛置身花海。
可惜这些没能让塌上的人睡得更踏实些,纤细的身影再次轻轻地翻了个身,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梦里仍旧是她最熟悉的一番景象。
十岁那年,她与父母姐妹踏春出游,那是很美好的一天,天很久都没有这么湛蓝过了,暖风过境一夜之间吹绿了大片大片的草地,父亲放下手头的工作,终于决定和母亲大人出游,全家都格外开心。那时候最小的妹妹才四岁而已,可是已经会背唐诗了,她在马车上一直叽叽喳喳的背诵着刚刚学会的诗词,逗得全家哈哈大笑,三妹一直不肯老实的坐着,非要在马车里爬上爬下,大姐则一直捧着账本,口中时不时的念念有词。
半路,大家都去吃饭,夜樱睡着了,就留了嬷嬷跟车夫在马车上照顾,她的梦里都是最绚丽的宝物。
突然间那发了疯的野马冲过来撞倒了马车,木制的车厢碎的像是不堪一击的豆腐,车夫当下就被撞晕了飞出好几米,马车内的嬷嬷下意识的保护住她,以至于当下就被疯马踩踏致死。当时父亲第一个冲出来的时候心都凉了,母亲没走两步就昏倒在地上,三妹和四妹年纪毕竟还小,抱在一起痛哭,大姐咬着牙紧紧跟在父亲身边拨开废墟寻找自己。
梦里的她几乎没了气息……
现实中的她却惊醒……冷汗沁湿锦被……
即便是夏日里,她也觉得周身寒冷,这是多少年的老毛病,念着胡子的老太医说那次意外使她心脉受损,已经无法复原,能吊着一口气活下来已经是奇迹……抬眼望去,窗棂上一抹绯红,想必天边的彤云已经火烧一般,床上的人儿索性没了睡意,翻身下床来。
夏日里最好的时辰便是此刻了,凉风习习,没有日头奥热,就连聒噪的蝉儿也还没有睡醒。大地一片宁静,只有微风穿过,将一层层的薄纱吹起又落下,微光下的闺阁内仿佛仙境。
“二小姐,可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起的这样早?”一个鹅蛋脸庞的小丫头睡眼惺忪的问道。
“翻了个身便睡不着了,罢了。”轻柔的声音带了些慵懒,一夜的长梦让她睡得反而更累,为了忘记梦中的那些不安,她莲步轻移,来到庭院中,贪婪的呼吸新鲜空气。
梦中的景象她不知重温了多少次,但不管多少次都让她冷汗涔涔。那次意外,几乎要了她的性命,宫里的太医只能诊断却无力回天,若不是父亲花了大把的人脉和钱财找来当时名噪一时,人称神医圣手的白九爷,自己恐怕早就是山后的一副青骨了。只是年幼懵懂的自己不曾想过有时候活着会比死还要累。出事后的那一个月,白九爷倾尽所有所学来救自己,那一个月的回忆倒是不曾侵扰过她的梦中,但也没有一天能够忘记……
“小姐,参茶来的晚了,您怎么一直站在这里。”还是那名鹅蛋脸的小丫鬟,小心翼翼的捧着参茶放在桌子上,却见裙摆上明显的湿了一大片。
“长音,你裙子上怎的湿了一片?”夜樱知道她虽然嘴皮伶俐但并不是莽撞之人。
“老管家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奴婢走的急,他也走的急,这不一下就把参茶打翻了,害得奴婢只好再跑了一趟,所以晚了。”
夜樱微微皱眉,心想管家是这府里多少年的老人了,而且这才什么时辰,“他可是往大姐那去了?”
“大概是吧,奴婢也没注意,只知道他带了个信使模样的人。”长音看二小姐饮尽了参茶,立刻端来漱口水。
夜樱微微叹气,心中已然不安,老管家素来办事得力干练,这样大清早的若是一般小事他不必惊动长姐,可见事态紧急,但愿不是什么大事才好。
终究,天不遂人愿。
西南传来噩耗,四妹的定亲之人被南蛮盗匪刺杀身亡。
虽然大姐极力想要瞒住,却是纸包不住火的结果。
终于在一个阵雨瓢泼的清晨,四妹胧月离家出走。
大姐初空日日以泪洗面,动员一切管道寻找四妹下落,却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