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认的是,蛮力,向来不被修道之人看重。严冬有察觉到,杜康不理解这种力量究竟又多强悍,并且不以为意。
清凉的纯白色道气突然催动,打开掌环,将长横刀天外仙递给杜康。
这刀柄纹路如同龙鳞,杜康不明所以,单手握住刀柄,严冬松手的瞬间,他腰沉沉向下一闪,差点脱手。
长刀砸在地上,刀鞘着地,愣是像切豆腐般切开地砖,任他单手用尽全力也抓不起来。自己的力量已经够夸张的了,没想到这长横刀会如此之重,和瘦薄外形完全不搭配,冬哥是怎么做到得心应手的。
“重量即是力量,界内确实有专修力量的家族,也非常强大。”严冬表情严肃,希望他重视力量的使用。
这话不假,四象中便有一个叔伯精于力量。
听着冬哥的话,杜康却在想其他事。果然,我不会再受长横刀影响了,困扰多年的头疼病总算被治愈。
接下来的时间里,无数次交手切磋,直到杜康站不起来。无论杜康用什么样的武法,如何用道气,如何施展千面神通,全都被严冬逐一击倒在地,看不到任何希望。
“呼,武道不精,道气太少,灵台平衡也做不好,金身易碎,蒲公英无力,千面神通进入很难啊。”再次被冬哥大力击倒在地上,杜康掩面而笑,毫不沮丧,大口呼吸。
忽闻远处有说笑声,是父亲回来了,父亲身旁还有熟悉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杜康心头猛然一缩,鲤鱼打挺便从地上翻身跳起,飞也似的扑上去。
原来父亲所说的惊喜,是娘亲来洗砚池了,这可不容易。她迈步进院,身上依旧是那件熟悉的青罗袍,大楚高阶锦绣山河官袍。两只酒窝笑的亲切,长发黑亮,眉分八彩,目若琅金,这一家人全是长发飘飘,束扎起来。
娘亲个子已经很高了,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位高个子女人,这个人杜康以前也见过几面,记得她是名为北神南的武道高人。手中永远握着长长的槊枪,任何时候都枪不离身,她和娘亲关系极为要好,现在站在外面没有进来。
“娘亲!”
娘亲在军机府衙身任要职,平日里,可谓是比父亲还难得见一面,当真是无比想念。杜康飞身扑向娘亲,怪叫声里能听出来无限的思念和委屈,快到身前却被一只大手按住头,阻挡在身前。
“大小伙子了,怎么还如此黏人。”娘亲满脸嫌弃,揉揉杜康头发,随手扒到一旁不再理会。
细看之下,娘亲的长发里,竟然有了几根白头发,以前还没发现,她做的事情很累吧
“冬儿,好久不见,听说你在南疆打了场硬仗,是我们失策,难为你了。二十三的人不好对付吧,娘亲看看,可别留下什么隐疾。哎呀呀,怎么没有好好吃东西,皮包骨头的,最近有没有用功修行。”娘亲径直走向严冬,伸手捋着他的头发,抚摸脸颊,帮其整整衣领。
“多谢娘亲关心,我有努力修行道术,听闻辰凰关战事吃紧,您一定要注意安全,留在帅府,切莫出关。”全族都知道,冬哥和娘亲的关系最为亲密。
辰凰关有战事?那是娘亲最近身处的地方啊。冬哥是收养的外宗,娘亲可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甚至是比自己的孩子好要亲。
“无妨,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专心修道。如今康儿也在学习道术,你这个做哥哥的和他肩膀齐,年纪相仿,能帮他的地方就帮些。”娘亲比冬哥还高出半个头,语气温柔,含情脉脉,说话轻缓。
“是,我应该做的。”
“娘亲,这还有个人呢。”杜康在一旁蹦的很高,想引起娘亲注意,被大手按在头上压住。
娘亲笑着转过身来,捏了捏杜康肩膀,停住手,又捏了捏后脖颈,一眼看透杜康的情况“康儿,每次关键的时候,娘亲都不在身边陪你,有机会我好好补偿你。答应娘亲,不要再像以前遇事惊慌,不要再一个人发愁了,有娘在什么都不怕。不过你的状态变得很不一样了呢,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吗?还不错,金色道气,而且已经纳了两张面,为娘的也该有所表示。”
杜康只知道娘亲是神通修为,大家都说她很厉害,拥有超越常人的智慧,能看透人心。
娘亲显然是一直在关注着自己,从袖子里拿出软猬甲,杜康知道,这是极为难得的宝物“你一直想学习道术,这件贴身软甲祝贺你入道。康儿,凡事有利必有弊,你用鬼气达到三魂归一的效果,在魂魄上强于一般修士,也可以存储更多道气。但是一旦遇到驱鬼的手段,难免受其所制,这软猬甲可保护精神,你要随时穿着。还要谨记把基础打扎实,你父亲之所以单凭神通境界就能名列豢龙氏前十,除了本门神通霸道外,也是因为当年在练气层次下了大功夫。”
娘亲没有掌环,杜康记得很早的时候是有的。双手接过软甲,享受着娘亲捏自己脸蛋,摩挲长发,她的手一直这么温暖,有力。
“其实你才是最辛苦的,这次回来好好休息休息,大元帅那边肯定会通融。”父亲脸上笼罩在雾气,胸腔发出沉闷声音,娘亲自有其重要事情压身,却尽其所能将所有事情谋划万全。
军机府衙在东境乃至整个楚国都享有盛誉,里面每个人都是传奇,属于一线军力。而且军机府衙属于大楚机密机构,大元帅管辖,包含有情报组织和大量谋士,娘亲在做什么,一家人非常默契的从来不提。
“夫君,有一位八扇屏此刻正在辰凰关,要我这次顺道把玉圭带回去。只是那柄吸髓长横刀有点棘手,朝堂和宗主为这件事最近闹的挺僵,不过也没多大事。你的身体状况,医仙钱仲给我说过了,暂时还没有良策,我会想办法的。”娘亲身份特殊,很难说这世上有她不知道的事。给杜康的感觉,任何事情就没有她摆不平的,想来那时候得知父亲从界外重伤归来,做了些应对策略。
娘亲和父亲说着并肩走向客厅,两兄弟跟着父母,前者兴奋,后者严肃。
难能可贵,四人围坐着开怀畅聊,时而放声大笑,时而互相宽慰。过年也不过如此,这是多年来,杜康见过父亲脸上气团最淡的一次,几乎看到了面庞。
黄昏已至,天色渐晚。
“咯吱咯吱,叽咕叽咕”
杜康脖子上冒出些许黑气,汇聚成小孩子模样。睁着大大的好奇眼睛看娘亲,嘴里碎碎念说些奇怪的话。
“虚耗说,娘亲很亲切,有种温暖的感觉。”杜康翻译给大家听,托下巴紧盯娘亲看。
“小虚耗,你好啊,虽然你已经上千岁了,哈哈。康儿,我是墨家出身,自然听得懂鬼话,你也能听懂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或许是你的血液里流淌着墨家的尊天事鬼,亦或你与这只鬼有某种渊源。唉,为娘对不住你,这些年也不曾揭开你体内的秘密。”娘亲说着眉宇间全是悲伤,喝口茶长舒一口气。
怪不得自己看到这只鬼的时候觉得很熟悉,是因为娘亲的原因能听得懂鬼话吧。她曾是墨家高手,又在玄清阁精研多年,在玄道墨三门都有不凡的建树。
众人不再说话,双魂的事情一直是全家人的心病。虚耗挠挠小脑袋,好像说错话一样,黑气再次渗进杜康脖颈,潜入消失。
“这次我在界外,除了得到吸髓,还发现了另外一柄长横刀。被二十三的一个白面书生拿着,刀名为浑水鱼。所谓五岳百川石多玉少,天下凡人如浑水鱼,那柄刀的御神效果对康儿再合适不过。有机会我再……”父亲看向娘亲,又看向杜康。
“你真是胆量超过体重了,这次之前,你也是答应过我不出岸界的!”娘亲语气突然犀利,声音提高很多,凝眉锁目,生气的看着父亲。界外太过凶险,尤其是针对二十三的行动更是九死一生,父亲出岸界的事情让娘亲很是后怕。
见娘亲要发火,父亲像是做错事一样,委屈极了,低头自顾自扣起手指头来。堂堂千面家族长,排名四象的修士,此时无比怯懦。
好巧不巧,敲门声音打破紧张的氛围。
“嫂夫人,饭菜准备好了,我给你们送进来。”宗主敲敲门,探进个脑袋,门缝里还有一个北神南。
难得一家人聚齐,观主打趣了几句便借故抽身离开。四人围坐在饭桌前,父亲拿出一壶酒,被娘亲一眼瞪的赶紧藏起来。
“家里怎么样?”娘亲给杜康夹了一块青菜,又给严冬夹了一块肉。
“族内挺好的,没出任何事情,爷爷在主持日常修行。两个月前月,三太爷生病被爷爷治好了。雨天多,大家不怎么出门,尚伯家的孩子让我捎话说他想和冬哥切磋棋艺,兰灵儿。。。”
讲到兰灵儿,声音戛然而止。杜康像咬到舌头,意识到什么,咬着筷子突然不说了。
“兰灵儿怎么了?”娘亲停下筷子。
兰灵儿是邻居家的女孩子,与杜康最为要好,素手绾青丝,花落香罗琦。从小两人青梅竹马,父亲也有意给她家大人提娃娃亲的事情,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杜康每次找兰灵儿玩,都会感觉大家的眼神怪怪的,此刻涨红了脸“没什么。”
“哦哦哦,我们的康儿长大了。”父亲扯着嗓子喊,故意这么说着。
杜康脸红到耳根,小鹿乱撞,把脸扒进碗里“不理你们了。”
一家人笑成一团,严冬更是给杜康夹了几根韭菜在碗里。
突然,门呀的一声被推开,四人纷纷转头看去,是握着长枪的北神南。
杜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凭空出现。
见她大步走到饭桌旁,在娘亲耳边嘀咕了几句,又挺身站直。
“知道了。”
娘亲眼神里全是落寞哀伤,愁容让人心疼,轻轻放下筷子,欲言又止。
“是不是出什么急事了?”父亲从旁问道,抱有些许幻想。
“事发突然,我要立刻回去。”声音都在颤抖。
娘亲站起身来,转身不忍看杜康和严冬“冬儿,你要好好吃饭,注意身体。在外面遇事多忍让,有些危险的事情能不做就不要做,不要什么都听别人的。”
“康儿,除了家族的千面神通之外,你还没有属于自己的道术吧。不用借助千面神通模仿他人,属于自己直接发动的神通,努力练气,为娘下次教你一个特殊的。”声音有些哽咽,娘亲在外面无论如何风光,回到家还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三人站起身来,眼看着她快步走出房门,心事重重的样子,又转过头来看看“我尽早回来。”
“军机府衙的急事,就是楚国大事,辰凰关肯定有不得了的变故发生啊。”父亲语气里极为担忧娘亲,悔不该放任她效力于元帅。
“我也出去一趟,可能不会很快回来。冬儿,照顾好康儿,随时用掌环联络,你们回盛金。”父亲追出房门,脚步越来越快。
兄弟二人在房门外目送父母离开,还是那种熟悉的御剑飞行道术,消失在洗砚池高空中。再没有任何食欲,两人坐在凳子上万分失落。
杜康拿出软猬甲,轻抚上面的纹理,材质触感细腻柔滑,紧紧抱在怀里。
“现如今娘亲和父亲都去了辰凰关,以他们的实力不会有危险,按照父亲大人所说,我们也回家吧,家族里始终更安全自在些。”严冬摸摸额头翻天印,想着父亲交代的话。
“你难得出来一次,我们沿路走回去,顺便历练一番,让你看看这大千世界,游历也是修行。”严冬用小拇指扣扣翻天印,这是他在深思时的小动作,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说走就走,兄弟二人拜别观主,走出洗砚池,踏上回家的路。
“严冬,杜康,以后路过一定要常来看看啊,进来坐坐也好!”观主站在山门向两兄弟招手,两人也是遥遥挥手道别。
向北而行,不贪路程,兄弟二人走走停停。不久,来到一处热闹所在,酒肆之地。
“你带了钱吧?”严冬停住脚步,一脸阴险盯着杜康,盯的他浑身不自在。
“你想干什么?哪有出门不带钱的。”杜康警惕的捂住腰间荷包,是压根没想到冬哥还有这副嘴脸。
“那边有酒楼,我看到了烧鸡。”
严冬见到烧鸡两眼直冒光。
“这可都是好不容易才攒的碎银子,想吃自己买去,别惦记我的钱。”杜康下意识躲开他两步。
冬哥紧盯着店里的烧鸡,吞吞口水“我看出来你想学吹出道气之术,十只烧鸡,我打包带走。”
“九只。”
“成交!”
“诶?”杜康怎么想都觉得吃亏了,严冬已经跑进了酒楼,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他是不是对烧鸡有什么执念,杜康心想。
兄弟二人先后进入酒楼,冬哥到楼上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小二,来两斤酱牛肉,一壶蘖酒,随便弄几个小菜,另外要九只烧鸡打包,那位公子付钱。”
指了指愣在原地的杜康,又把手放在嘴上,做了个说悄悄话的姿势,嘴形是四个字“包学包会”。
杜康翻看荷包,数了数碎银子,心疼,严冬则是看向窗外,打着口哨不去看杜康眼睛“这个地方是牯牛宗辖下的偏镇,名为青石古镇,因盛产青石和紫砂而出名。少主,你知道牯牛宗和豢龙氏之间的故事吗?”
“冬哥,你说说呗,他们都是屈指可数的大教派,之间还有什么渊源吗?”杜康最喜欢听故事,小情绪被三两句话就带偏了。
严冬抿了口茶,望向北方“牯牛宗,是天下正派第一道家大教。高手之多,门徒之众,神通之强,地位之高,都不是其它教派能相提并论的。豢龙氏,是朝堂宾幕机构,囊括各门各派最顶尖高手,专门处理些棘手的事情,维护楚国岸界安全。相传二百年前,还没有豢龙氏,那时候,如果岸界动荡,或者大奸大恶之人作乱,往往是各教派或者大家族自发组织人力平乱。”
“直到有一次,界外平地崛起一位大罗级别的天纵修士,凭借腐石手段横扫宇内各门派。光芒如日中天,风头一时无二,天下修者无不俯首缩耳,修道界风声鹤唳。大楚朝堂于是组织所有神通级别以上的人,其中大多数是牯牛宗的修士,共同将其诛灭。豢龙氏由此诞生,食朝廷俸禄,听皇家调遣,而我们千面家族,也是在那个时候加入豢龙氏的。”
杜康听的入迷,严冬讲到精彩处,忽然停下来,慢悠悠品茶“这个故事能抵三顿饭不?”
“合着你到这来骗吃骗喝啦,冬哥,那个大罗修士叫什么名字,什么名字,啊?”杜康使劲摇着严冬,一个劲问。
“豺王爷。”
“菜来喽,两位久等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