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礼结束后，便有丫鬟领着中年先生去了客房。客房也是最近几天才临时收拾出来的。
山水居很少有客人前来，在此间留宿的客人更是一个也没有，毕竟这院子建在枯山，没有半点城市的热闹和繁华。虽当做观景的地点不错，但着实缺少了些红尘意。
当然这枯山上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柴火很充足，而且临近水源。
时辰稍晚，在山水居内院的一处四四方方的褐色围墙内，那个破落的柴房显得极为扎眼。山水居的丫鬟和仆从们从来没有进入过这围墙之内，其中一些仆从在山上俯瞰时，见过一眼这墙内事物，便失去了兴趣。
因为这围墙内只有四样东西，灶台，茅厕，茅草房，还有一间柴房。
这墙内和墙外像是两个世界，就如同枯山和城市的区别。格格不入的风景被一道墙阻隔，却又显得不那么突兀。
这里常年只生活着一个佝偻的老者，偶尔还会有一个大眼睛的男孩跑进去又走出来。
今天，这围墙内的寂静之地走进了一位不速之客。
阳光稀松得透过柴房的缝隙照了进来，像是光线穿过筛子一般，在半边柴房留下了形状各异的光点。老仆人像往常一样，站在另一半阴暗的柴火堆里，小心翼翼得将柴火挑选、分类，他的动作很缓慢，布满褶皱的手精准地拿起，放下，丝毫不被光线昏暗所影响。
角落里那把砍柴刀依旧光亮如新，立在那里，融入了周围环境。
柴房的门并没有关上。一个身穿青袍，手拿折扇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站在光亮和阴暗的交界线处便停下了脚步。
“你不该来的。”老仆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过了身体，阴暗遮住了老者的面容，却反衬出了他那双精光闪耀的双眼，此刻其眼中的混浊之色尽退。
“因为那个血夜，我来得很晚，那座院子消失得连个灰烬都没有看到，所以现在我来得早些。”中年人面无表情得回道。
老仆人嘴角上扬，漏出了略显轻蔑的笑容，“因为，所以？李某某，你们那破道观的人还真是满嘴的道理。”
“破道观？你说的对，那本来就是一座破落不堪的大院子而已，当年佩佩就那么说过。”被称为李某某的中年人并没有生气，略微扬起了头，像是陷入了一段美好的回忆当中。
老仆人有些错愕，轻微得摇了摇头，他也没有想到当年在南唐意气风发，傲视群雄的道隐观道徒李某某，居然变成了这番模样。
失了傲气的李某某还是李某某吗？
信仰破灭的道徒还能算是道徒吗？
“夫人的话，从来都是对的。”老仆人收起了意外的目光，再度古井无波，轻声说道。“你应该见过那孩子了吧，想教他点什么呢？杀人？”
李某某闻言，目光回落，似乎从回忆中走了出来，淡淡得笑道：“我已经弃了剑，自然不会再去拾剑，况且，若论杀人，谁又比得上当年的海角砍柴人樊少海，杀人如砍柴，刀起即柴落。”
李某某展开了手中的折扇，缓缓摇了起来。
“我不教他杀人，不教他识文断字，诗书圣典，不教他琴棋书画，不教他医术毒典，我只教他如何寻道。”
“道？你们道隐观的道吗？”老仆人皱眉疑问。
“佩佩的那块玉佩在你那里吧，樊老头。”李某某并没有回答，而是突然目露精光得问道。
那老仆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一股无形的气流自其身周鼓起，角落里放置很久的砍柴刀突然泛起了一层邪异的光芒。
“很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境界又有所提升，放心吧，佩佩和肖玄的死亡，便有那玉佩的原因，我李某某自然终生都不会再碰那玉佩。”李某某面色凝重，手中的折扇猛得向下一挥，一道青色波纹荡了出去。
两股气势在空中碰撞，转瞬间消弥于无形。
旗鼓相当！
“好，看来你确实没有抢夺那玉佩之心。”老仆抱拳道。刚才一交手看似两人旗鼓相当，实际是李某某更胜一筹，以仓促抵挡来应对蓄势一击，孰优孰劣两人心知肚明。
李某某微笑着道：“那玉佩，江湖上的人，只知道对五级高手以上的修行者领悟境界有奇效，却不知对普通人的效果更大，我很想看看若是一个孩童从小便悟道，提前觉醒意志，将来会有怎样的成就。”
老仆闻言，面露异色。他知道李某某绝不会胡言乱语，既然他说对普通人有用，那便真的有用。只是那玉佩若真有此效，那五大圣地之人如何能不知？
樊少海陷入沉思之中。
那玉佩五十年前突然现世，被一佛山弟子所得，那人原本只是初入五级的武道水平，在江湖上虽然算是高手，但还不被五大圣地放在眼中。
可是短短五年后，他便成为了江湖上有名的七级高手，佛名大悲老人，一手金刚掌势，横扫同级，后大悲老人被佛山首座收为亲传弟子，玉佩入佛山。
再之后玉佩丢失，消失于江湖中。从那之后，江湖上就经常传闻玉佩的下落，引得无数高手为之疯狂。
最后，这玉佩阴差阳错落入当时还是低级将领的肖玄手中。肖家因此灭门，玉佩的消息再次石沉大海。
这玉佩之所以被五级之上高手眼馋的原因，便是玉佩有两大功效。其一，加持。玉佩有加强武功威力的效果，与人交战时，玉佩与身贴合，辅助真气周天运转，佩戴玉佩者真气运转不息，对真气的控制力更强。但是这一功效并不算强大。其二，意合。这才是玉佩最强的功效，玉佩能集中佩戴者的意志。五级之上的修行者要想再进一步，便不仅需要真气的积累，更多需要对自身武学的领悟，而悟道则需要强大的意志，即使是强大的修行者依旧会有杂念，或为名，或为利，或为情。而玉佩会在悟道时，集中修行者的意志，使修行者更容易得道。
这玉佩的名称很多，佛山叫它菩提玉，道隐观叫它求道玉，而世人多称它玄夜玉。
万物之道，玄而又玄。佩中含夜，是谓玄夜。
……
“我累了，陪你这个老头子聊天实在是件非常无聊的事情，还不如去提前看看我那乖乖的小学生。”李某某打了个哈欠，轻声说道。
那个砍柴的老头既然没有反对自己当肖夜的老师，那便是同意了，他也懒得继续再聊下去。
因为这老头除了砍柴，其他都很无趣。或许，砍柴本身也是件无趣的事情。
“你倒不如搬到我这院中来，这几年没有人来，老头我也很寂寞。”樊少海走出了阴影，沉寂片刻，缓缓说道。
“切，你这老头又拿我打趣，我可没兴趣住你这破草房，而且以后能不见就不见吧。我可不想让人看到我认识你，以免暴露我的身份。”李某某环视眼前破旧的柴房，露出极其鄙视的笑容，摇着折扇极速消失在了院门外。
“还是这么啰嗦。”老仆人默默拿起砍柴刀，在灶台上磨来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