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浮沉,在天地冷漠无情地注视下,无数只身穿盔甲的蝼蚁急行掠过荒原、戈壁、山丘,追赶着另一群蝼蚁。
战场上热血挥洒,残肢遍布,猩红的血液汇聚成小溪。
一个最为强壮的蚂蚁登上了梅山,摘下了一朵傲雪寒梅,花瓣带粉,在空中随风飘散…………
这一年是梁国正宣九年,梁国大将军肖玄率领大军击退巨戎蛮族,返西荒时暴毙,死因不明。
同月月圆之夜,上京城京郊肖家别院失火,一群身手不凡的黑衣人,趁着火势,烧杀抢掠,一时间肖家血流成河。
院中一位老仆人抱着刚出生月余的小主人趁夜色潜行,一群黑衣人紧随其后,老仆在城北被伏击,月色昏沉,浑身沾血的仆人,挥舞着手中的被血污染满的砍柴刀,边退边砍,每一刀落下,便有一人应声倒地。
但是很快又有大量黑衣人踩着亡命者的身躯扑来。
老仆手中的砍柴刀越来越钝。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此时。
一阵银色的箭雨自不远处山坡射来。很快覆盖向追击的黑衣人。
“玄骑!!!”被银色弩箭贯穿的黑衣人哀嚎不断,尖声惊叫。
老仆的援军骑在高大的战马上,身上穿着银色的盔甲,在月色的笼罩下,泛着金属的阴寒色泽。
骑兵每人手中都握着只有梁国精锐部队才有资格配备的连弩,马腹旁挂着一把把磨的极其锋利的弯刀。
刚才一轮箭雨,黑衣人死了一大半。剩下的活人也都无心再战,仓皇像远方奔去。
银色骑兵有纪律得向两侧散开。一位穿着金色盔甲的汉子骑马从中间走出。
中年人长得极为清秀,但是其自左脸到下巴处却有一道狭长可怖的疤痕,他双目如电,一看就是久经沙场之人。
“一个不留。”像是从地狱里发出的阴暗声音,中年人表情很平静,但声音却表露出来他内心的团团杀意。
骑兵队长闻言,分出一队玄骑,杀向了亡命逃跑的黑衣人。
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些凄惨的叫喊声。
数十分钟之后,几十名盔甲染血的骑兵归来,互相点头确认四散的黑衣人被尽数屠戮之后,抱拳低头。
身穿金色盔甲的汉子,下马朝着不远处的老仆走去。身后的骑士依旧手持弓弩,未曾懈怠。
“总算还是赶了回来。”那汉子面露红光,双眼紧紧盯着老仆身前被黑布裹着的婴儿。
老仆从身下死尸身上撕下一块布带,缓缓擦拭着染血的砍柴刀。他的周围全是倒伏的死尸,老仆每一刀都直中要害,没有拖泥带水,故而其身周并未沾染太多血水。
只有破旧的砍柴刀有血水顺着刀尖淌下!
“主人因何而死?”老仆人冰冷的声音传来,他没有抬头,像是自言自语。
“不知,我会查。”简单的话语,身穿金色盔甲的汉子双目阴沉,并不意外老仆推测出了那个被封锁的消息。
此刻,那老仆看了一眼怀中的婴儿,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随手丢下擦完砍柴刀的布带,转身便欲离开。
“你要把将军的孩子带到哪里去!”金甲汉子冷声道:“你已老迈,难道还要带着这孩子漂泊天涯吗?”
“这是主人唯一的血脉。”老仆没有转身,背对着金甲汉子。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寒意。
“他跟着我会有更好的未来。”金甲汉子阴沉得说道。他的手掌缓缓举过头顶。
身后传来阵阵弓箭上弦的声音,一股寒意传来。
老仆人听着身后传来的声响,停下了脚步,但并未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这孩子跟着你,只会害了你的性命。”老仆人沉声道:“况且此刻你留不下我,你的箭绝不会射向小主人,不是吗?”
金甲男子微微皱眉,似乎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但是他心中却也认可了老仆所言,如果没有连弩的连续强攻,这京都内能留下老人的高手,的确屈指可数。
所以那金甲汉子转而叹气道:“你武功高绝,若论杀人,只怕这京都无人能与你相比。”
“但若论照顾婴儿,以及识文断字,你又会多少?”
老仆人听着金甲汉子的言语,并未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想给他一个不被打扰的人生,哪怕这样的人生很平凡无趣,我想这会是主人的愿望。”
金甲汉子深吸了口气,感受到老仆人的决心,他思考良久,终于还是低声道:“将军的灭族之仇,谁来报?”
“你,或者我都可以,但最好不是他。”老仆人摇摇头继续说道:“安顿好小主人后,我会联系你。”
“把这孩子带到渭城去吧,你知道的,夫人曾在那里呆过很长一段时间。”金甲汉子想了想,在某一刻,沉声说道。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老仆人似乎接受了这个提议,缓缓点了点头。
“可以让我看看这个孩子吗?”金甲汉子跨步走了过来,到了老仆身前,小心翼翼地将遮住孩子半边脸的黑布撇开。
看着小孩精致粉嫩的可爱小脸,金甲汉子露出了这一晚唯一一次笑容:“这孩子长得像夫人一样美。”
“但是他将来长大了一定会是下一个将军。”金甲汉子收敛住了笑容,看着小孩唇角的黑点和将军如出一辙,他有些出神。
可转瞬间,他便看到了小孩眼中的惊恐之色。
这是小孩能够做出的表情吗?金甲汉子内心疑问道。
罢了,谁让他是将军的儿子呢,天赋异禀也是情有可原。
老仆看着金甲汉子轻柔得抚摸着孩子的脸。
低声说道:“好了,我该走了,这城里并不宁静,偶尔有几只杂鸟飞过也说不定。”
“我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小主人还活着。”
金甲汉子闻言,轻叹口气。
“放心,会有婴儿的尸体出现在那片废墟当中。”金甲汉子极目远眺,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明亮的眸子扫过远处还未消散的烟尘,低声说道。
老仆人闻言,略有不忍,他想到了接下来金甲骑士将要做的事情,但还是叹气,没有劝阻,用布子重新将已经昏睡孩子包裹起来。
是的,今晚会有一个活生生的婴儿被烧焦在那片废墟里,代替小主人永远葬在那里。
老仆迈步欲走,身后终于传来金甲汉子沉重的声音:“最后一个问题。”
“夫人可给孩子取了名字。”
老仆身形顿了顿,犹疑了片刻,用左手从婴儿怀中取出了一块菱形的玉佩举了起来。
青色的玉佩在月光下透出光亮,显现出了玉佩正中的金色大字“夜”。
老仆的身影,渐渐模糊,终于在月亮被乌云遮挡的那一刹那,彻底丢失在了视线中。
金甲汉子重新上了战马,用极低的声音自语道:“夜?肖夜?真是好名字,葬于黑夜,终将将永夜消去,老头,我不会放弃我的想法,只是那玉佩你实在不该带走。”
“走吧,天明之前,我还要干很多事。”金甲汉子收住了心中的感伤,双眼却又附上了一层寒霜,杀意弥漫。
玄骑在夜色中隐去,那一夜隐隐有马蹄声在被烧毁的肖家别院和京城某些府邸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