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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艺术与经济学

把经济学应用在艺术上……我们学到的经济学和艺术一样多。

——马克·布劳格(Mark Blaug)

一月十七日,星期二上午

亨利·斯皮尔曼原本预期第一天上课应该轻松带过即可。在哈佛,第一次上课通常就是发课程大纲、讨论内容,布置第一次的作业,然后就提早下课。但在蒙特维斯塔,学生期待学期的第一堂课就要扎实上完一整堂课。所以,这个星期二对斯皮尔曼来说是很不同的体验。他对自己说,“入乡随俗”,然后一脚踏入教室。

教室布局和哈佛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桌椅比较新,耗损情况比较轻微。前面是一张桌子和活动讲台。面对学生座椅的墙上有白板可以做实体简报。数字简报的投影屏幕则是挂在另外一面墙上。斯皮尔曼和学生会利用这两项工具。教室里有两排座椅,中间以走道隔开。老师从前面看过去,可以看到四组五人成行的年轻男女学生。

亨利·斯皮尔曼站在学生前面,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发放课程大纲,而是朗读了下面句子。

美即是真,真即是美。

这是世间真理,

也是你唯一需要明白的道理。

斯皮尔曼合上他朗读的书本。“你们都听过这些句子,也学过它出自于济慈的《希腊古瓮颂》。这个学期,我们会看看这些把美与真联结在一起的句子,是怎么只说对了一半。有些人可能会欣赏古瓶的美感,的确也是。但济慈不理解的是,人也可以力求去了解花瓶的生产与分配。如果你们谁能找到让济慈写下不朽诗句的那只瓶子,我们就能以经济学术语来研究并试图了解那件艺术作品的价值。”台下二十个学生看着眼前秃矮戴眼镜教授的眼神,仿佛他是外星人一样。

这时候,亨利·斯皮尔曼说出他的名字,欢迎他们来到“艺术与经济学”课程,并开始发放课程大纲。他解释说,虽然他的办公室时间会安排在上完课后的下午时段,但是今天因为晚上有公开演讲,因此不开放。二十位学生松了一口气,斯皮尔曼也继续说道,经济学家对小麦和钢铁这类物品的生产所知甚多;他们很清楚对金融资本与人力资本的投资,也明白国际贸易;他们更懂货币与财政政策、税收与福利。但是他认为,讲到消费与生产“艺术”这样的东西时,就得跨过障碍,进入到一个相对未开发的领域。他告诉学生,他打算这个学期要他们学习艺术品的供给和需求,然后测试他们关于制作哪种艺术品的想法,以及这些艺术品如何分配给消费者,对生产者又会带来怎样的报酬。

这时,斯皮尔曼朝珍妮弗·金的方向点了点头。“你们很多人可能认得我的同事——金教授。她会旁听我们的课,但不会做任何评分,那是我的工作。不过我相信她会让这堂课的人力资本组成更为丰富。”

珍妮弗暗自笑了起来。她已经可以开始融入自己是教授成员的情境,而不是假装成教授的研究生。

斯皮尔曼接着明白地对全班谈起他的出发点:“我不太懂艺术。你们之中肯定有些人比我更会购买艺术品。或许有些人自己就会创作。而且你们很多人可能都在想,艺术和经济学有什么关联。”斯皮尔曼对学生笑着说:“我们这学期就要回答这个问题。”

坐在前排一位全身牛仔装扮的年轻女士举起手:“我叫库琪,我玩牛仔竞技。我认为牛仔竞技的经济学也和你说的艺术一样,是还没开发的领域。我们在这堂课上能否研究牛仔竞技的供给和需求?”

斯皮尔曼和蔼地对着这位之后被他称作“牛仔小姐”的同学说:“牛仔竞技的市场肯定也适合经济学研究。不过,在这堂课里,我们将不会研究骑牛。我已经做了行政决定:专门研究艺术与经济学。”

看着她沉下脸来,斯皮尔曼举起手说:“这样吧,如果你以后到哈佛来念研究生,我会鼓励你研究牛仔竞技经济学。我甚至会找一点研究经费给你。但如果你这学期专心听,你学到的经济学未来将能帮助你研究你喜爱的运动。”

转向全班,斯皮尔曼发出警告:“提醒那些因为喜爱艺术才选这门课的同学。单纯喜爱某个活动,和进行经济学分析是不一样的,甚至会是个障碍。某位酿酒产业经济学的权威学者,就是个滴酒不沾的人。”斯皮尔曼停了一下,缓慢地来回走动,让学生思考一下。“因此,很艺术的人不一定了解艺术经济学。波士顿大众管弦交响乐团最好的竖笛演奏家或许不懂交响乐团的经济学,还会真的认为音乐家的薪资水平和交响乐团的可否继续经营下去没有关系。”

斯皮尔曼站起来坐上教室前的桌子,两只脚悬在空中。“好的,这是经济学的课。我们想的是供给和需求。所以让我们从需求开始,大家来想一想。对一幅画的需求和对一个比萨的需求之间,有什么不同?”他停了一下:“喔,按照库琪小姐的方法来,如何?开始请先说名字。”

珍妮弗接棒:“我先来起个头,对比萨的市场需求比较大。我从来没看过哪间画廊有一堆外送车跑来跑去满足客人的需求。”

“在经济学课堂上,很多需求曲线看起来就是无中生有的。”斯皮尔曼说:“假设有一幅伦勃朗的画作,它的需求曲线会是什么样子?”

戴着棒球帽和粗框眼镜的小伙子举起手,害羞地笑:“嗨,我是奥利。我猜,任何需求曲线应该都是一样的。一路往右下滑。价格越低,量的需求也越高。金博士教过我们,这是需求定理,适用于任何事物,随便什么都是,价格越低,大家的需求就越大。”

“是吗?”另外一位学生质疑。“我是丹妮,我知道很多人都会去美术馆欣赏艺术品,但他们事实上并没有购买,不像你买比萨一样。我的意思是,两者完全不同。”

另一个穿着牛津纺衬衫和名牌卡其裤的小伙子跳了出来。斯皮尔曼认出他就是奎恩校长家晚宴的学生代表。“有些人不只是看艺术,还会买艺术品。对他们来说,喜爱画作和享用比萨是不一样的感觉。他们买画不是为了看,而是希望价格会增加。没有人买比萨时会希望它五年之后会值更多钱。所以买艺术品也像是投资。”这一席话让同学开始想象放了五年的比萨会是什么样子。年轻人顿了一下整理思绪。他了解到眼前有两位教授在听他讲,而不是一位,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是我会买艺术品的唯一理由。如果我只是想要看看某样东西,去博物馆就好了。”他急忙补了一句:“啊,我忘了说,我是安迦立。”

“谢谢,安迦立。”斯皮尔曼还是坐在桌子上回话。“当然,喜欢艺术品的理由有很多——就像喜欢比萨的原因也各有不同。有些人希望身边围绕着艺术品。对他们来说,它纯粹就是消费品。所以先把投资这个角度摆一边,有哪些变量会影响消费者愿意花多少钱购买艺术品,而且只是为了享受艺术?”大家都还没回应之前,斯皮尔曼又接着说:“来听听第二排的同学怎么说。”

“我是凯文。收入会是一个因素,”牛仔小姐后方的一位非裔美籍学生回答。“收入比较高的人会需要更多的艺术品。”

这时斯皮尔曼跳下桌子,走到白板前面,拿起白板笔写下“收入”,然后加上下划线。

“很好,凯文。还有呢?其他人的看法?”

“我是苏珊。”后排第二位学生发言:“另一个因素是价格,也就是画作有多贵。”斯皮尔曼在白板上写下“价格”,然后画上下划线。

“互补品的价格呢?”斯皮尔曼接着问。“互补品的价格应该会影响需求。画作的互补品是什么?除了‘嘿,很好看’之外。”

班上静默了一阵。接着后排一位拉丁裔同学回答:“画作的画框呢?毕沙罗认为画框和画作几乎一样重要。”

“很好。”斯皮尔曼回答。“你的大名是……?”

“安妮塔。”她灿烂地笑答。

在白板上写下“互补品的价格”之后,斯皮尔曼盯着她问:“替代品呢?替代品的价格应该也会影响商品或服务的需求。画作的替代品是什么?”斯皮尔曼走回到白板前,停住,转过来面对安妮塔。她顿了一下,然后说:“我猜对画作这种东西,或许……”她的声量越来越小,听起来像是在征求同意:“像是,如果你喜欢画作,但买不起,因为它要价几千几百万美元,你可以买一幅打印的画作。那就像是替代品。”

安妮塔停了下来,仿佛在等着谁提出反对意见。另一个学生也加入了讨论:“我的名字是马克。我懂她的意思。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像啤酒。如果你办派对,但是买不起比较贵的啤酒,可能会用其他的品牌代替。”

“我觉得去参加牛仔竞技可以替代去美术馆。”库琪也加入讨论:“这两个都是娱乐。”仿佛想要再次强调她认为艺术其实和牛仔竞技没什么不一样。

“品味。”另外一位学生喊声。“我们都忘了最重要的变量。如果你不喜欢那幅画,这就会影响你对它的需求。如果你喜欢,你的需求会增加。对了,我的名字是海扬。”斯皮尔曼在白板上写下“品味”二字,然后加上下划线。斯皮尔曼回头看着学生,一脸赞同的表情。

“比萨的‘品味’尝起来永远会强过画作。”带着浓厚南方口音的男生插话。大家都叹了一口气,金也是,不过她还是笑着补一句:“谢谢你,彼特。”

“他们说,在哈佛,每班都有一个小丑。”斯皮尔曼回答:“或许我会发现在得克萨斯州也是一样。”

受到斯皮尔曼开玩笑的鼓励,彼特又说:“如果是比萨的画作呢?意思是真的画出一个比萨。我会愿意付钱买的。”

斯皮尔曼注意到,后排还有同学还没发言。她的手举了起来,斯皮尔曼也点她说话。“我的名字是玛莉。我想我们漏了会影响艺术需求的最重要原因,至少是高价艺术的原因,那就是凡勃伦效应。凡勃伦主张,某些人从事的是他所谓的‘炫耀性消费’,炫耀意味着这个行为展现的是消费者更甚于所买的物品。所以对凡勃伦商品而言,付一大笔钱买一件艺术品,就和付一大笔钱买一辆你很少开的劳斯莱斯,或是很少用的游艇没什么两样。你买它不是为了消费这个功能,而是要展现你有这项别人没有的能力。”

“听你这样说,买下一幅名画就像是买下别人的羡慕。”斯皮尔曼回应。

“我想这是凡勃伦的看法。”玛莉回答。

“托马斯·卡莱尔是个英国人,他对经济学不怎么感兴趣。他曾写说:‘教一只鹦鹉供需,就能得到一个经济学家。’很妙吧,是吗?”斯皮尔曼引述这段熟悉的传言时脸上带着大大的笑。“但我想,我们已经看到,要了解需求可能已经超出鹦鹉的理解范围,或许甚至也不是卡莱尔能懂的,而且我们还没讲到供给。”

在需求的讨论开始平静下来后,斯皮尔曼询问同学还有没有问题。“我有一个疑问。”一个小伙子开口:“我的名字是华特,我主修艺术。在我们的‘艺术史’课上,课程预期我们要知道艺术的事实,像是画家、时期、地点,或是它代表的画派。在经济学有这些重要的事实吗?或者我们不需要了解这样的东西?”

“谢谢你的问题。我记得当年我上‘艺术史’课程的时候,对你来说是很久以前了,我们得学很多事实。在经济学里,我们认为事实也很重要,虽然我们通常会用比较好听的话,称它们为‘数据’,但在经济分析里主张,除了被放在理论架构里之外,事实一点道理也没有,或是不甚重要。”斯皮尔曼停了一下,从文学里引了一段故事:“英国文学里最出名的教授角色就是葛莱恩教授。有人知道是谁创造这个故事角色?”珍妮弗·金和学生都在想斯皮尔曼为什么扯到这一段。

“当然,”凯文想了一下回答。“是查尔斯·狄更斯。”

“你还记得他的任何事吗?”

“不记得,只记得他是在困苦年代的人。”

“是困苦年代没错。这也是吸引我注意到葛莱恩教授的地方。他的观点恰好是一位优秀经济学家的观点的对立面。在我的课堂笔记里记载了一些葛莱恩写的东西,以免我的哈佛学生只看到事实而忽略了重点。”斯皮尔曼从教室前面的桌上拿起一个咖啡色的文件夹。他念道:“‘只要教这些男男女女事实就好。生命里只需要事实。其他的都别想。理性动物的脑海里只能由事实架构:其他的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没用。’狄更斯还把事实这个英文单词的前缀用大写,仿佛是要特别强调。”斯皮尔曼合起文件夹。

“现在问题来了。我们可以花好几个小时讲一堆关于画作的事实来肯定它的价值。用了多少颜料、运送画框上镶的黄金要多少钱,还有用来吊挂画作的钢丝又是怎样、用了几个小时画画、用了几个小时构思画作、用了几个小时训练才让画家能构思出最后画成这幅画、用了几支画笔、用了多少松香。这些事实可以讲个没完。但经济学提供理论来评估画作的价值,它吸收了所有这些数据,然后提出一个能超越所有事实的问题:在信息充分买家的市场里,他们会花多少钱来买画?”斯皮尔曼决定要进一步回应这点。他再次坐回桌上。

“我们提到狄更斯。谁认得埃兹拉·庞德?”

“那位诗人?”安迦立问。

“对,那位诗人。而且不是随便的诗人。他是20世纪最恶名昭彰的诗人,《诗章》的作者。某些人认为,正因为有了庞德的编辑建议,艾略特的《荒原》才能成为最棒的诗作。庞德很钟情经济学,甚至到了着迷的地步。他主张,了解经济学,就能够看着画作,然后说出这幅画作绘画当时的利率为何——因为当时的经济学会充满在画作里。这样是不是融合了艺术与经济学?”斯皮尔曼说着脸上露出笑容,脚悬在空中晃来晃去。

“庞德所言是真的吗?”库琪问。“你真的能靠研究画作判别出利率?”

“一点也不。”斯皮尔曼说:“就因为某人认为经济学很重要,不表示他的经济学很好。从经济学家的角度来看,庞德是个怪人,完全的怪人。”

斯皮尔曼注意到,有几位学生似乎有点吃惊。“我不知道你们这一代的人是不是还会读福尔摩斯的故事。我小时候会读。在他第一次出游时,福尔摩斯告诉半信半疑的华生医生,从细微的线索中能推理而出任何事物。福尔摩斯声称,真的警探可以从一滴水推论出是它从大西洋来的还是从尼加拉瓜瀑布来的。”斯皮尔曼直直地看着库琪:“这种事情在小说里行得通,但在真实生活里又是另外一回事。真实世界里的经济学家通常都花很多时间‘清理数据’。”

“那么,在你以教授身份帮助破案的时候呢?你是因为读了福尔摩斯才知道要怎么做的吗?”库琪问。

斯皮尔曼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这个问题。“恐怕不是。”斯皮尔曼最后终于说,他的脸上写着不自在。

一只手举起,然后又一只手,接着又另一只手。有一只手不断举起放下,似乎要特别引起注意。斯皮尔曼叹了口气,向那位同学点点头。

“我的名字是丹,丹就是我。”丹笑了,库琪听到只摇了摇头。“我知道听起来可能很怪,但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问,不过我认为我们两个人的问题一样。”丹环顾四周同学。“听到你要来蒙特维斯塔,我们很多人都做了点研究。不是真的调查,就是上谷歌搜了一下你,找了一下维基百科。我们都对你,还有破案的事情很好奇。我们知道你在维京群岛破了一宗谋杀案,在哈佛也有一件,还有一件在英格兰。我想这真是太酷了。我是说,真的很酷。但我们不知道可不可以请教你这些事,因为我们是你班上的学生,而且或许你不想要告诉我们。”

斯皮尔曼看向珍妮弗·金,想向她求助,不过她脸上没有表情。的确,以经济学理论作为指南,斯皮尔曼已经破解了三宗谋杀案,但他一直认为这些事情微不足道。只是因为他刚好在对的地方,观察到对的事实,而且有对的分析——在他的案例里,是经济推理——来赋予犯罪行为意义。

“好吧,好吧。”斯皮尔曼宣布:“如果到学期末我们时间还够,我会试着解释经济推理如何能帮忙警察破案。但现在,这并不是我们的任务。了解经济学与艺术的关系才是。”

在热络的课堂互动中,时间过得很快,斯皮尔曼注意到手表上的时间。“好的,在下课钟响之前,大家看到今天学到了什么?我希望在这个学期能够发现,艺术的世界也正是经济学的世界。你们有人会对艺术家经济学有兴趣,那是供给。有些人则是想多了解消费艺术品的经济学,那是需求。我希望有些人会想多了解需求与供给是怎么结合在一起的。如果你还在想我的意思是什么,在下课前再让我‘丢’几个例子给你们。”斯皮尔曼做出要丢球给学生的动作。

“约瑟夫·杜维恩是艺术界里最为人知的艺术商人。他得名于观察到‘欧洲有很多艺术,美国有很多钱’。根据这个简单的观察,杜维恩靠买卖画作赚了一笔,身为中间人、仲裁方,他是把供给和需求结合在一起的人。我希望你们之中会有人想研究这部分的艺术,或者,甚至是杜维恩本人。他是艺术与经济学交互影响的最佳范例之一。万一你们没听说过杜维恩,让我说件他的逸事。”

“有次在拍卖会上,他出价七万五千美元要买下乌东的半身塑像,这可是新高价。乌东半身像原本卖价是两万五千美元。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答案是,他有很多乌东的半身塑像,当大家听到杜维恩花大钱买乌东的半身塑像时,他们认为自己也应该要买乌东的半身塑像。杜维恩很高兴地从善如流,把默默累积起来的库存卖给大众。很快地,杜维恩开的价钱就变成市场价了。”斯皮尔曼暂停一下,让学生可以想想他的解释。

“不过杜维恩也不总是对的。”斯皮尔曼继续开讲:“杜维恩在艺术市场上的失败之一,就是想把画作卖给亨利·福特。杜维恩到亨利·福特家里,带着一本精美的册子,里面是一百幅世上最美的画作,他希望这位伟大的创业家多买几幅。但结果亨利·福特的反应让杜维恩说不出话来。亨利·福特感谢杜维恩带书来,然后说‘这本画册里的画这么美,我怎么还会想要原作呢?’”

斯皮尔曼上课上得很起劲,停止讲话,开始问问题。

“有人知道罗纳德·科斯?他以什么闻名?”

“科斯定理。”凯文回答:“他像你一样也得到诺贝尔奖。”

“他因为科斯定理而出名。”斯皮尔曼跳下桌子走到教室前面。“但他也因为一个猜想而出名,科斯猜想。”斯皮尔曼慢慢在白板上写下“科斯定理”以及“科斯猜想”。“多数经济学家有家里的狗猫以他们的名字命名就很了不起了,科斯不只有定理还有猜想。几乎每个经济学学生都会学到科斯定理。事实上,几乎每位法律系学生也得懂。不过我想要你们思考一下科斯猜想——从艺术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

斯皮尔曼简单复习了猜想,然后问:“所以,如果科斯说你不能垄断某项耐用品,这对我们来说有什么意义?”

奥利发言:“艺术是真正的耐用品。真正的耐久。洗衣机或电冰箱或许可以用十五年。在经济学上我们称之为耐用品。但是,你知道,蒙娜丽莎已经五百多岁了,那是真正的耐用品。”

“所以,科斯猜想要告诉我们什么?”斯皮尔曼给全班一点压力。

“如果你拥有某位艺术家的所有画作,你没办法以垄断价格卖出?”安妮塔问。

“原因是……?”斯皮尔曼说,用手势鼓励学生再多说一点。

“因为这些东西是耐久的,时间久了每样商品都会跟自己竞争。所以某位垄断卖家可能会因为销售某位艺术家的画作而致富,但不像垄断赚那么多。”

“说得好,安妮塔。”斯皮尔曼停了一下,瞄了下手表,评估还能再讲多少课。他把眼光转回学生身上。“我希望你们现在了解,就像人类眼睛里的晶状体让我们可以欣赏艺术,艺术理论的镜片让我们有了解艺术的智慧。”

斯皮尔曼在教室前面踱步,边走边想走向门口,到了门口后又转身走向窗边。接着他转过来直接面对班上。“我认为经济学里的英雄是亚当·斯密。他让经济学里最深奥的‘劳力分工’经济原则广为世人所知。我们将会采用这个原则。这个班上有二十个人,我要你们其中十个人平分成两组,合作写期末报告并准备课堂简报,探讨主要是跟艺术品的需求有关的经济问题,可以是消费或投资目的的需求。”看到班上同学全神贯注,斯皮尔曼继续说下去。

“我想要另外十位同学也组成两个五人小组,然后做同样的作业,但是要跟艺术品的供给相关。艺术品是怎么生产出来的?生产功能的本质是什么?如何到达市场?”班上的学生原本担心诺贝尔奖得主会很古板或不可亲近,但看到斯皮尔曼完全不是这样,课堂的气氛变得很活跃。

斯皮尔曼继续在教室前面踱步。“大家告诉我,多数学生彼此都认识。所以这样好了,根据我手表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才下课。金博士和我要先离开教室,让你们决定班上要怎么分组做供给与需求的项目。等我们离开后,你们要选出某种分配机制来决定谁专攻需求,谁又负责供给,以及这两群人要如何分成四组五人小组。”

“一般来说,我是主张古典自由主义的人,所以你们选择的任何分配方法我都可以接受,除非你们是用暴力解决,那我可不允许。”学生们仔细观察斯皮尔曼的脸,判断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他们在蒙特维斯塔的教授几乎都是左派,而且会限制他们对古典自由主义的热情。

这个来自哈佛的家伙会不一样吗?他们认为斯皮尔曼的嘴看起来很严肃,但他的眼里充满笑意。

下课后,斯皮尔曼走回办公室的路上,眼里的笑意开始退去。这不是疲惫的迹象,而是他的思绪开始飘到当天晚上公开演讲的内容。虽然学生没有扛着他走出教室,但是斯皮尔曼很安心地知道,自己的花在备课上的时间让第一堂课顺利完成。他心想,要能延续这样的成功,会需要两到三个小时来准备晚上演讲的内容。相信刚好就有这些时间,他在心里笑着想。他的手转动办公室的门把,走进房里。

“嘿,教授,在忙吗?有没有几分钟可以说几句?”斯皮尔曼愣了一下子,转头看到富勒警探靠在对面的墙壁上。他点头示意她坐到椅子上,一边把书和讲义拿出公文包,一边说:“话先说在前头,警探,你说你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我会认真算的。我今天晚上有个重要的约会。”

富勒一脸惊讶,斯皮尔曼眨了眨眼。“和七百个人的重要约会,他们要来听我演讲,包括一位非常挑剔的蒙特维斯塔大学的董事,她想知道付钱让我来这里是不是值得。我需要时间准备晚上的演讲。”富勒坐下,对斯皮尔曼笑着说:“没问题,教授,我明白。只是想要问几件我们星期四没说到的事情。”她从口袋里拿出记事本,检查内容。“你认识赫伯特·亚伯拉罕,对吧?”

“是的,当然,他的办公室就在对面。他负责代表蒙特维斯塔大学把我请到这个学校来当客座教授,我想你知道这点。”

富勒的笑容一下僵住了,但还是继续说:“他是否曾提到任何与你前任邻居特里斯坦·惠勒之间的关系?”

“有,上星期五,我看到你……离开他办公室之后,他告诉我他和他的妻子为了她与惠勒之间的关系有一番争执。他也告诉我,不愉快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他当面和惠勒对质。”斯皮尔曼站在桌子前盯着警探。“他现在最大的担心是校园里的闲言闲语,会威胁到他的婚姻,甚至是他在蒙特维斯塔的职位。”

“什么样的谣言?”

斯皮尔曼有点不悦,他觉得警探明知故问。

“激情、嫉妒的谣言。惠勒和他太太之间可能有奸情。”

“你觉得谣言是真的吗?”

“恐怕我和赫伯特的太太没有熟到能回答这个问题。”斯皮尔曼看着手表,然后走向门口,这个操作表示,对他而言这次见面已经接近尾声。

“现在,警探,我真的得准备约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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