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融无华连哄带骗的推出房间，融不染关上门躺到了床上。
身下是兽毛做的床垫，说不上舒服。他倒不眷恋前世的那份柔软，毕竟已经重生，那份感觉不属于现在这个身体，让一个人去梦想从未感受过的东西，并不会因此而有实感。他更看重是否方便一说，只要能够睡觉，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房间的杂物在融无华来时基本上就被他收拾的七七八八，至于那最后的一点他现在没了兴致收拾。
泡澡吗......
融不染忽然站起身来，将房间的窗户关上，确实有点冷了。
他重新躺回到床上，枕着一块光滑的木头，便闭上了眼睛。今天经历了很多事情，现在总算有了可以好好思考的时间。
什么穿越啊，什么庆禊啊，什么精神分裂啊.......
好多好多要思考的事情。
就这样想着的融不染，没过几秒钟就沉沉地睡去了。
翌日。
融不染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开始觉得前世自矜守夜冠军的自己有些丢人。
他运转起原道呼吸法，自他睡着以后，原道呼吸法自然而然停了下来。房间中弥漫着令人宁静的香味，他猜测房间中之所以有如此充裕的空气，大抵就是因为这股香气的来源。
迟早要能够在潜意识中都一直维持这原道呼吸法。融不染心里想着。
悠长的呼吸逐渐驱散了一夜的倦意，融不染缓缓睁开眼睛，随即一个翻身就滚到了地上。
“啊哦~”
他叫了一声后坐起身，揉了揉疼痛的脑袋，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头先着地，他顺着床沿重新爬回床上。
自己的睡姿有这么差的吗？昨晚还是靠着内侧墙睡的......
融不染黑暗中打量还算大的木床，目光落在一旁的被子上。
“不染大人，您醒了。”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老者的声音传了进来。
苍白的光芒倾泻进屋子驱散了黑暗，让融不染能够看清昨晚在烛火下很是朦胧的房间。
他这时彻底清醒过来，下床走到窗边没有理会站在庭院中的泛婆婆就合上了窗户。
“又想上厕所了......”他没精打采地离开卧室，自言自语着：“感觉......好像变聪明了一点。”
从厕所出来的融不染百般聊赖的揉着自己锁骨外的皮肤，他身上仍然穿着那身纯白的巫服，虽然说在天气多是阴冷的昼荒中，兽皮更为保暖，但相比较来说这种丝制的衣服他更喜欢。
他没走两步就觉得自己热乎乎的手指肌肤有种滑腻的触感，与锁骨间也多出了一点点凸起的东西，搓出灰了。恰好在这时，他看见厕所隔壁的房间中放置着一个颇大的浴盆，里面盛放的清澈净水中还漂浮着好看的花瓣，像是还未来得及倒掉。
融不染也就欣然地点起了火，好在浴盆也不是木质的，可以直接拿来烧水，待温度升得差不多了，融不染脱光了衣服，跳进了热气腾腾散发花香的清水中。
他孩童自娱自乐般将整个头都潜入到水中，一头乌黑的长发漂浮在水面上，还有咕噜咕噜的水泡从水下升起。他在水中睁开眼往上看，外界的光芒照射在薄薄的花瓣上，通透的水中像是染上了梦幻般的颜色。
一分钟后，当融不染呼啦一声从水中探出头来时，却看见泛婆婆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口。
“......”
融不染深呼吸了一口，酝酿着话语时，就听泛婆婆歪头询问道：“不染大人，您今天不修炼了吗？”
“修炼？”融不染呢喃了一声，转而便沉思起来。
“是啊，您这一年来，不是每天醒来后都第一时间去修炼的吗？老仆作为本村的提醒修炼小助手，在看到有不乖的孩子没有修炼时，都会及时提醒他去修炼。一个时辰以后老仆会继续提醒不染大人您修炼的，和老仆一一起成为每天多多修炼的人吧！”泛婆婆像是说贯口般说了一连串的话，然后竖了个大拇指继续道：“还请您安心的泡澡，老仆就先告退了。”
泛婆婆说完，还没等融不染消化她的话语，就已经消失在门口。
融不染愣了几秒种后，把玩起自己湿润的发丝。
修炼啊......
换做前世的他，大概会相当感兴趣吧。
毕竟，他昨天回忆起的前世工作正是与之相关的——
人体生物学的研究员。
甚至还是花了十多年爬到了某一研究所很高级的博士位置来着......
为了潜心钻研出人体更为出色的进化之路，他记得自己在研究所工作的十几年中，闲暇的时间都是在找玄幻仙侠类型的小说看。
他想起自己穿越前上映的某一部电影里说的：如果你看了超过一千部电影，那世上就没有什么离奇的事情。
而他看过的小说也不止一千本，他最初看这些小说时，便是抱着能在其中找到启发自己工作研究的内容，毕竟里面的内容虽然都天马行空，但他深信着抽丝剥茧，总有可能会有无意间描写出正确道路的作品。
真是个颇有执念的人。
融不染半张脸潜入水中，一边回忆一边吐着泡泡。
前世看了那么多修炼成仙，修炼成魔，修炼成神、佛、鬼、妖......啥都有的小说，也没能研究探索出人类的进化之路，顿时感觉自己在研究所的十多年，不仅没有得到想要的研究成果，还要看着长辈晚辈们的头发日渐稀疏，真是度过了一段令人伤感的时光。
好在自己看了那么多穿越重生以后变成猫，变成狗，变成少女变成蛆等等等的小说，轮到自己穿越却依旧是个男孩，该说是很幸运了。
也不知道研究所里面自己那些优秀的同事们，发现自己死亡或者失踪以后会怎么想。
不过正事说回来......
他自言自语道：“那些事情可以算得上修炼吗”
村子里的人们以二十四小时作为一天，只有一轮黑日的昼荒，昼夜分割的很是干脆。没有黄昏已至，夜色渐浓，或是黎明在即，东方欲晓的说法，那轮黑日在白昼持续了十二个时辰后，会升上高空瞬间放射出无穷的黑暗对世界道声晚安，当又过去了十二个时辰时，那轮黑日便会以同样的速度回收夜幕让白昼重新归来，然后落于地平线中消失不见。黑白交界只在眨眼间。
融无华今天早早的就苏醒过来。
虽然昨晚答应似的回复了，但当她入浴时，还是会想象突然有只眼睛会出现在墙壁上，哪怕今晚的景象与过去的庆禊别无二致，神灵依旧给予了村中恩赐——
但这反而是最让她不解的地方。
以至于后来坐在床边轻轻哼歌再到入眠，她都一直战战兢兢的。
一夜都无事发生。
此时的她正襟危坐在祀堂中，这里是融氏祀观的四合院最深处的房屋。
她自己的巫服还在融不染身上，现在穿着的是母亲以前穿过的巫服。
今天，有村民来忏悔。
宽敞明亮的祀堂中，两人相视而坐。坐在融无华对面的是村中屠户的儿子，他看上去十五六岁，身材像他父亲般往彪悍的风格长去。
而此时，这位少年紧闭着眼睛，嘴唇微蠕发出与他外貌不符的蚊虫声音:
“我想向神灵忏悔，我前些天出去打猎偷掏了一窝鸟蛋回来，我把鸟蛋带回家想自己孵化，结果晚上睡觉时一不小心把鸟蛋都给压碎了。还有之前我还偷偷去观看蓬姨洗澡，虽然没有成功，但我还是要向神灵忏悔。还有再之前......”
融无华不厌其烦地听他述说自己最近所做的一些蠢事，只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人类在作为当事者时往往对自己的行为不甚在意，当事情结束才会后知后觉自己做的是好是坏，除了像这位少年这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以外，当猎人们觉得自己打猎杀生太多，妇人们觉得自己懒散过度时，他们就会认为自己的“业障”积累的太多，于是便会定期来到融氏祀观祈求神灵的原谅。
这也是作为融氏祀观巫女的职责，代替神灵去聆听人们的错误，并给予他们宽容与祝福。
祀堂中少年的声音朗朗传出，融不染站在门外，屋内的人并不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安静地聆听少年诉苦般的谢罪，把玩着自己还有些湿润的发丝。
在清洗完身子并把污水倒掉以后，融不染依旧没有选择去修炼。他在自己的家中，也就是偌大的融氏祀观中转悠了一圈，把所有的房间都看了遍，最后来到了这里。
一切都是既熟悉又陌生的，真实看到的与脑中记忆的重合在一起，有一点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很好，那就是对于这个世界的观想可以亲身经历过后慢慢建立，相比于不单单只能依靠回忆的前世来说，他可以不单单只是坐而论道，而是能够起而行之。整个融氏祀观的布局在他心中重新绘制了一遍，虽然心中的某个打算暂时落了空，但好在他时间还多，回头可以慢慢来。
“聆听万物的智慧之角，洞悉寰宇的圣者之眸，雷电追随您的步伐，水墨为您长驱直入，您是太古灾厄的战鼓，我祈求您原谅眼前这位迷途的少年......”
少女悦耳的声音钻入他的耳中，正当融不染觉得巫女的这项工作意外的简单，紧靠耍耍嘴皮子就能胜任的时候，他目光却是一闪，看见周围的半空中忽然闪烁起星光点点般的淡蓝色幽光。
这些淡蓝色幽光像是微风中的沙粒般，从长廊的另一头被缓缓吹入了祀堂之中，融不染顿时从门沿探出头来，好奇地观察起祀堂内的景象。
只见那些淡蓝色幽光像一条条空气中的血管，逐渐汇聚到了融无华双手捧着的碗中，碗里盛有着清水。而那碗清水在淡蓝色幽光的接触下，很快就染上了同样的淡蓝色，其中一道道细微的电流若隐若现。
屠户的儿子紧闭双眼双手合十作祈祷样，而融无华则是将碗捧至少年的嘴边，他微张口，融无华就将碗向他倾斜，蓝色的液体顺着流入他的嘴中。
咕噜咕噜咕噜——
融不染记忆中没有喝过这种东西的印象，他舔了舔嘴唇，看见少年的身体表面浮现出一道道蓝白的电光，紧接着又像是泥鳅般钻入少年的皮肤然后消失不见，少年也随之露出了舒适的神情。
电舒服了？
他收回目光，融无华的注意力此时都集中在工作上，在被她发现前，融不染悄然地离开了。
从融氏祀观出来以后，融不染看见苍天黄土间的蓝色幽光来自于村子的另一头江流的方向，这种如搭桥般的景象并没有持续多久，空中弥漫的蓝色光点就逐渐淡去了。
“啧，果然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回想先前融无华做这份工作时，没有一丝一毫像献祭时那般痛苦的神色，融不染很快收起了自己不爽的情绪，转而向着远处的村中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