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商与王莽此时正在书房处理政务,窗外桂花的幽香一阵阵飘进屋来,润着秋夜干爽的气息,王商不由地望向了窗外:“莽儿,你看这大司马府上的桂花开得多好啊。”
“是,我第一次进大司马府的时候便有了,伯父也很喜欢。”王莽卷起一卷案牍,随着他,也扭头向窗外望去。
“唉,这还是凤兄刚当大司马时,逢时让人栽的,呵,我还记得,有次我来这府上找凤兄,见到谭兄正站在这桂树旁等凤兄。他瘦高的,腰杆也直,穿了缎面褐底银竹深衣,嘿!那气度!那天他们没吵架。现在他们都不在了,还有王音,也不在了。”
“叔父,别总想这些。”
“怎能不想呢。逢时最喜欢桂花,还说,有异香而无艳色,花中之贵者也。王音喜欢这句,专裱了一幅字挂着,唉,他们关系不错。”
“叔父,不要太伤心了。”王莽说着,已将文书分门别类地一一收好。
“嘿,还是你利索。”王商看了眼,笑道:“哎呀,想想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你本来就忙,好不容易休息了,又让你跑到我这里来。”
“都是侄儿分内的事。”王莽笑道。
“唉,我们都老了,以后就靠你们了。”
“叔父说笑了,您尚年壮呢。”
“诶,老了——老了。”王商摆摆手,拉长嗓音说,又道:“诶,你看淳于长现在多得皇上宠幸,又会来事,但凡京中官宦没有不和他结交的,翟方进、孙宝、萧育……都和他关系好,纵使你不喜欢他的作风,有些地方也得学学他,怎么说也该多在皇上那里露露脸,太后现在毕竟不很能说上话了。”
“侄儿还是觉得踏踏实实,做自己应做的就好。”
“你就是这样,倔,交结人也挑,也罢也罢,你这样也好。”王商拂着膝盖笑道:“好了,不早了。得赶紧放你回去了,你娘他们还等着你呢,正好你叔母做了桂花糕什么的,你带回去些,都尝尝。”
“谢叔父。”王莽笑道。
十二月,丞相司直孙宝一封奏书呈上来,弹劾红阳侯王立通过南郡太守李尚私占开垦草田数百顷,以贱价买入良田,怀奸罔上,狡猾不道。
刘骜用手指弹着奏书,气得不轻——红阳侯,亏你做得出如此祸国殃民之举,你这还是朕的母舅,你真是——唉,高平戴侯才薨了,太后怎么受得住?唉,算了,把李尚处死,王立就先不罚了,杀鸡儆猴吧!
“你混蛋不混蛋!”王商知道此事后,径直去了王立府上,指着他破口大骂。
“大司马息怒,大司马息怒!”王立府上的宾客拦着王商劝架道。
“那田是我买来的!现在给没收了去!白花了钱!你还来骂我!”王立更是横着一张脸。
“你自己用的什么手段你自己知道!哪个人啊!你的哪个宾客啊!强盗!一群竖子!鄙夫!到底是谁!帮着老混蛋勾结李尚、博立!拿的什么好处!用了什么威逼!给老子站出来!可有种了!抢百姓的田!”王商把众人甩开,左右指着大骂。
“你才老混蛋!上我府上撒野!骂我的宾客!占田的又不止我一个!好歹我是花了钱买的!”
“狗屎塞了你的脑子,荤油沤了你的心!皇上赐你的还嫌少呢!自己烂如粪坑还去泼污了地方官!我说年间造反的多了!都是被你们这干子人给逼的!”
王立腾地火了,要拳脚上去,被几个宾客赶着叫着“使不得!”给摁住了,破口大骂道:“你脑子莫不是灌了娘们尿了!也不呕出来照个样子!你比我强到哪去!”
“老子改了!悔之不及!”这边王商也想动手,也被赶着摁住了。
“你个屁!我买的田没你一份?!”
“那我可谢谢你了!王家的脸被你丢尽了!”
众人好是劝解拉架,推着嚷着总算是把两人分得远远的,场面一片狼藉,到处是争斗时折打下的树枝树杈,还有不知谁怀里揣的弹珠滚了一地,有黑有红有白,咕噜噜乱转,王商王立毕竟也都是上了年纪,一个个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缓了半晌,王商抹了把眼泪:“回府!”遂被自己的人搀着扶着簇拥着,回了大司马府。
“天冷,大司马,快把这狐裘袄披上吧!”将从车上下来时,随从掀开帘子向他问道。
“不披!气得老子一身汗!”说着,王商起身下车,脚刚着地,忽一阵眩晕,踉跄几步,便轰然倒地。
大司马成都侯王商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