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平二年夏天,刘骜又将王谭、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时全部加封为列侯,王谭为平阿侯,王商为成都侯、王立为红阳侯、王根为曲阳侯、王逢时为高平侯,将几乎全部的王氏子弟任用为卿、大夫、侍中和各曹官吏,使这王氏风光无两。
“太后也常向皇上提起来你们,说也该封个爵位。”一日饭后,王渠氏似是无意地提起。
“母亲,无功不受禄,我们兄弟二人对国对朝尚无功劳,怎能贪图功名呢?若仅因是皇亲国戚便被封侯,反而会被世人所耻啊。”
“弟弟说得对,叔父伯父是皇上的长辈,且为政多年,自然应该封侯,我们是皇上的平辈,较之又年小,也没什么功绩,怎么会随便封爵呢。”
王莽看着兄长,会心一笑,又在心中想到,这几日在大司马府上也没见伯父为兄弟们封侯一事而高兴,可见伯父为人公正,更是钦佩起伯父了。
翌日一早,王莽到大司马府后不久王凤便下朝回来了,只见他面上全无喜色,大发雷霆道:“御史大夫怎么会弹劾子赣(注:即王尊。)呢!他说的这个事属不属实!啊?莽儿!子夏呢!快去叫子夏来书房!”
“这么好的官!怎么也不能被免为平民啊!”王凤拽着杜钦紧急磋商救王尊之罪的事,只留了王莽一人在旁。“对使者无礼这事倒像是他的风格,但他不是欺上瞒下之人,也不可能放着歹徒不拿!”王凤在屋里踱来踱去,每一句话里都带着怒火:“是不是他捕拿了哪个豪强门下的流氓地痞,上面的人故意找了个理由,把他免了出气!这分明是连我王凤都没看到眼里!”
“大司马息怒。”杜钦还是一贯的冷静,在一旁看完事情经过,说:“子赣的性格不是谁都喜欢的,能办事,也容易得罪人,京兆尹一职难做,向来去留无常,倒不会是有意和您过不去。依在下看,先差人复查一下许仲家杀郭赏之事是否属实,再者找人上书讼子赣治京之功,子赣所犯本非重罪,皇上忆及其功,定会另加重用,只是此事不宜大司马亲自出面,如今朝中言大司马专权之声已盛,大司马不宜再三保一人。”
“哼!我专权!他王商就不专权?啊!老夫殚精竭虑,哪一点不是为了刘汉天下考虑!为何有些人非和老夫过不去!”
“大司马,动气伤肝,动气伤肝,官高招谤嘛,您在这个位置上,难免有些是是非非。”
“唉!莽儿!你看到了吧!不容易啊!唉!”王凤背着手摇头,停下了踱来踱去的脚步:“子夏,就依你所言吧,办事的人我会考虑的,可是要先委屈子赣几日了。”
“子赣此生受的委屈不少,不会在意这几日的,能得到大司马您的赏识青睐,已是能少许多波折了。”
“不敢不敢,是他自己官做得好啊,好官啊好官,做京兆尹该拿的人就得拿,该杀的人就得杀,看关系走门路,这个长安城何时能治得清净?就靠文人那种耍耍嘴皮子,讲讲道理?嗯?不能!京兆尹就得让这种直臣来做!唉……要是子赣不做这京兆尹了,下一个京兆尹的人选还得仔细考虑一番才行。”
事情很快就查妥了,郭赐找王尊举报许仲家十余人击杀其兄确有其事,但此事查来无据,恐为郭赐臆测,所以王尊巡视属县归来后并未上报,而言“宽大之政行,和平之气通”,郭赐愤然,又上访至御史丞处,而这个御史丞杨辅又恰与王尊有点私怨,便上书弹劾,但也不算是弹劾无实。
王凤听了杜钦的汇报,思索一下,点点头,道:“唉,那行吧。嗯,为子赣辩冤的事就找湖县的三老公乘他们吧,他们也熟悉子赣,你去办吧,哦……对了,这个御史大夫张忠,任少府时弹劾了匡稚圭侵地,这些年他弹劾的要案不少,倒是个胜任监察百官一职的人,为子赣辩冤时别动着他。”
杜钦走后,王凤又摇着头对王莽说:“莽儿,官难做啊。”正聊着,有仆人来报:“大司马,成都侯的家仆来了,带了太后赐的酥点。”
“哦,那还真得去见一下了。”王凤听罢冷笑一下,带王莽一同来了正厅。
“小的参见大司马、王公子。”
“免礼免礼。”
“成都侯今日从圣上的光明宫里避暑回来,太后特赐了许多宫中酥点,成都侯便差小的送来点,给王夫人带的也有,也差人送去了。”因见王莽在此,那家仆特意提了一句。
“吼,那还算是我们沾了成都侯的光了,赵直,拿吊子赏钱给他,辛苦他跑腿了。”王凤笑得不真,但还是向一旁的管家吩咐道。
“谢大司马!”那家仆眉开眼笑,赶忙谢恩。
“行,你回去吧。”
打发走那家仆后,王凤看着点心,面上不悦:“拿给夫人小姐们吃吧。”
“诺。”赵直应了一声,便拿着点心退下了。
“莽儿,你怎么看。”
“这……”
“说实话。”
“虽贵为皇舅,使用皇家宫殿避暑,还是有违礼制。”
“哼!就是!还是贤侄知礼呀!现在朝中看不惯咱们王家尊宠的人本来就多,他这不是自找口实落人嘴里吗!他现在倒没什么,那些是非口舌都压到老夫这里来了!还有王根、王立,扩宅子的扩宅子,养流氓的养流氓!就不知道多为国事操点心!这样下去,王家迟早败在他们手上!”
王根、王立等毕竟是王莽的长辈,王莽虽心中极不满其所作所为,却也不便顺着伯父的话音再说下去,便微笑着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向伯父询问起政务来:“伯父,建始四年黄河决堤至今已有两年,虽皇恩普济,却仍未能将灾民一一安置,不少豪强趁机贱买农田,失地者众,为雇农者众,沦为奴婢者众,长期以往,必成祸患啊。”
“嘿嘿,贤侄眼界果然高于凡人。”王凤见侄儿如此关切国家大事,心中甚慰,笑了笑,复叹气一声,道:“可是这个问题目前没有太好的解法啊。一来,土地可以买卖,只要没有民众上告、不是侵占公田,买卖都是被许可的;二来,你所说的这些豪强,多数是宗室、功臣及其后代,皇上也多担待着他们些,何况他们各有势力,若是强行禁止此类行为,恐怕他们会有异心呐;三来,小民本就缺乏自救之力,豪强家大底肥,大灾面前尚有余力,流离之民没入其府中,可得自保,总好过人相食或是入山做匪呀。近几年灾异频发,国遭大厄,能平稳过去就好,可不敢出什么乱子呀。”
“伯父所言极是,侄儿受教。”王莽说时心下思维:若是万民皆持圣人之教以自律,便不会有豪强侵地;上下和平,苍天有感,亦不降下灾厄之相。复想:若似周朝井田之制,从法上禁止土地买卖,也是良策啊,或是立法限田……便又以此问王凤。
王凤点点头,道:“也许可行,但是自秦废井田以来,诸豪强已深得其利,让利,呵呵,推己及人,谈何容易,至于限田,朝中已有微弱之议,只是尚不明朗,限应是限的,只是如何限呢?诸多方面需要考虑呀。”
他们聊了很久,说完,王凤又问起王祯的事来:“哦,王祯好像快要生了吧?”
“是的。”
“到时候也得给你放几天假喽!”
“家中有兄嫂、母亲……”
“诶,这是大事,得给你放假。”王凤笑道:“咱们王氏要再多一个好子孙啦!”
待王祯肚子里的娃娃落地,王永之妻又查出了身孕,喜上加喜,万分欢喜。
王莽为自己的儿子起名为“宇”,取“上下四方”之意。
他抱着儿子时,总是背些《论语》、《大学》里的句子给他听,阿菀见了,一面收拾东西一面笑道:“您这书也给他学的太早了些。”
“儿时,母亲也常抱着我,念书给我听。”王莽笑答。
“也没有这么早的。”阿菀笑道:“倒是您到现在也记得儿时的事呢。”
“早点念书给宇儿听也好啊,以后他也能像夫君一样。”王祯在一旁嘿嘿笑道,看夫君好施而节俭,王祯也一向穿得朴素,裙子从来不曳地,花样也简单。王凤的夫人来看她时,因为嫌她太不打扮,还嘟囔过王莽,说:“好歹人家也是侯门里嫁过来的,你别忒省了,平日里你伯父赏你的不少,乐善好施也得让自家人顾住穿衣吃饭吧。”反倒是她在一旁掏心掏肺地替王莽辩冤。
“明天我就要回大司马府复职了,家里这诸多事情、还有宇儿,就劳你多费心了。”
“夫君说的是什么外气话,这本来就是妾身该操心的,况且家中人多,增秩也眼明心细的,方方面面一直照顾得好,倒是夫君平日操劳,我们却帮不上什么忙。”
阿菀看他们相敬如宾,抿嘴而笑,悄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