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幽冥和云落一路奔驰,又是小半天,太阳已经快要日落西山,往西边看去那边的地形已经和凉州的大不相同了,原本一眼望去是一望无垠的平原,而现在远处则是座座巍然矗立的高山,高山之巅白雪皑皑,它们重重叠叠地排列着,好似在原地拔地而起的屏障,要挡去来者的视线和去路,仿佛是天地的尽头,又仿佛翻过那些崇山峻岭,又是人间的另一番境地。
此间落日卡在山峰的缝隙处还勉勉强强撒出一些橘色的光,之前还在天边盘旋的猎鹰此时已经看不到它们的身影了,它们远视能力超强,但夜视能力就要比夜行动物弱得多了。
云落只觉得耳边的风也越发地刺骨了,她努力地瞧瞧前方,袁幽冥还是不见人影,她稍稍有点害怕,还好呼啸的风声和哒哒的马蹄声尚让她听不见什么夜行兽的嚎叫声,但她还是忐忑,但毕竟在这荒无人烟,野兽横行的荒凉之地,说她是野兽眼里一块行走的肉也是没错的。
跑着跑着,她忽见远处有点点的火光,顿时心里就踏实了许多,她现在服软了,当初若真是她自己来的,那现在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般的孤立无援了。
她骑马到了火光处,看到果然是袁幽冥,她的心便稳稳地落地了。云落栓好马走了过去。
袁幽冥在生着火,旁边还放着条处理好的鱼和野兔。
“竟还有鱼?未曾想过,跟着六王爷出门,伙食竟还如此丰富。”云落现在真是打心里觉得袁幽冥还挺不错的。
“找到了水源,顺便就打了,不是很大,只能煮汤了,水我也打好了,但鱼汤…你会煮么?”
“会会会,教给我吧。”云落心想,我可最会煮鱼汤了。
“行,你先备上伙食,我去寻些材火。”说罢袁幽冥就走了。
然后云落开始处理食材,这个时候的野兔虽不算肥,但也勉勉强强找到了些油脂,云落将它们炼成热油,然后把鱼放在里面煎了煎,填了水盖上盖子等它煮开。然后她就开始烤兔子了。
她抬头瞧了瞧拾材回来的袁幽冥,还拾了一些干草,此刻正在喂着他俩的马儿,他身手摸摸它们,就像对着自己的朋友。
云落瞧在眼里,其实他明明是有颗又细腻又温暖的心的。
此时鱼汤已经煮到翻滚,云落将它挪到了小火的地方继续慢炖,千炖豆腐万炖鱼,鱼汤实要煮久了才好喝。
不一会儿,袁幽冥回来了。
他细细嗅了嗅满是温暖鲜味的空气,然后急急说道:
“嗯,好香啊。快来一碗。”
“现在还不行,先吃兔子吧,呐!”说着云落把烤好的兔子递给了袁幽冥。
“嗯……”袁幽冥闻了闻兔子,说道:“行,兔子也香。”
这也太好说话了吧,云落想着。
其实袁幽冥卸下一身的伪装时,就是个如此简单的少年郎,他在少年时代的那些不好的经历虽一度让他沉默寡言甚至心生愤恨,但是他的身边还好一直有个温暖柔情,性情温和的兰姨一直将他视如心头肉,掌中宝。兰姨护他爱他告诉他,逆境生存虽千难万难,但始终不能失了初心。
那时的他虽不是很懂,但也一直记在心上。兰姨将他教的很好,虽然在这些年风霜雨雪的拍打下,他学会了披上伪装,但是袁幽冥的身上那些美好品质,相处时间长了,还是会丝丝缕缕的透出来。
不一会儿鱼汤也煮好了,袁幽冥没有多说什么夸奖的话但却默默地喝了两大碗,一滴都不剩,这也算是对厨娘云落的变相肯定了。
他把酒也热了热,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云落说道:
“我带了很烈的酒,你少喝一口,暖暖身子,我等会儿将马儿扦过来拴着,叫它们也暖和暖和,我再多填点儿柴,咱俩今天在树上睡。”说着指了指身边的那棵树。
云落这才发现,袁幽冥实在是会选地,那树正好上下分了两个岔子。她和袁幽冥正好可以一人躺一处。
云落嘬了一小口的酒,只觉得热辣辣的液体顺着她的喉咙一路流到胃里,说是流过去的,倒不如说是一路烧过去的,不一会儿,她觉得自己要被点燃了,只觉得浑身气血都开始翻涌,心脏并着太阳穴一并哐哐狂跳起来,腿跟着也软了,她勉勉强强站在原地,眼看着袁幽冥扦马过来栓好,然后一个袁幽冥变成了两个。
“来吧!”袁幽冥不知到云落的酒量就跟没有一样,还将两手扶在树上,微蹲下来,示意云落踩在他的肩头爬上树去。
云落瞧了瞧袁幽冥,酒壮人胆这事说的一点也不假。若是平时,云落一个小小的府邸丫鬟哪里敢去踩什么六王爷的肩头上树,就算不得不踩,也是要客气一番的。可此时,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什么尊卑等级早就被抛诸脑后去了,她搓搓手,笑呵呵张口就说了一句:
“接住啦!本姑娘来啦!”说着就踉踉跄跄就往袁幽冥身边凑,然后一抬腿,二抬腿,三抬腿……
“六,六王爷…你也太…太…高了吧……我这…小短腿…也搭……搭不上啊。”明明是她自己使不上力气的。
此时的袁幽冥已经被云落胡乱踩了好多脚了,脖子也被她用手死死锁着,袁幽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让人治成这副模样,若在平时换了别人,还抬脚踩他?还勒他脖子,怕是还没近身就让他掀翻在地踩在脚下了。
可他现在呢?却被个醉了酒的小姑娘钳制得不仅要忍气吞声,竟还在听到云落竟自己说自己是小短腿时,有些想发笑,疯了疯了,叱咤风云铮铮铁骨的六王爷,要变成软柿子了。
袁幽冥自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他还能怎么有骨气,原来这世上最难对付的不是狡猾奸诈,勇猛善战的胡贼骑兵,而是这种喝醉了就要耍酒疯有软萌萌的小不点。
“唉……”袁幽冥又叹了一口气,想想还是不要睡树上了,这勉勉强强爬上去了,也得利利索索地摔下来。
袁幽冥想了想,算了算了,就靠着树睡吧。
正想间,云落爬了半天想是累了,竟然就趴在了他的背上,从背后双手环住了他,口里还念叨着:“嗯,终于爬上来了,袁幽冥,你可真好,树上好暖和啊。”
袁幽冥只觉得后背一僵直,被云落这一抱惹得心惊不已,她干嘛?又抱我?还直呼我的大名?还……还……说我真好?
这是袁幽冥此生听过的除了兰姨以外的第一次的夸奖,一时之间有点上头,有点头晕目眩,可他还是想,难不成千杯不倒的他也醉了?凉州的酒怎么越来越烈了,上次送云落回来时,他喝了酒也是这样的反应,脸红心得厉害,脑袋也懵得厉害,反应迟钝,无所适从。
他就静静地靠着树,也不敢动,然后让云落稳稳地靠着他。
不一会儿,袁幽冥听到云落在他的背后呼吸变得又长又沉,想是睡熟了。他才缓缓转身。然后反身抱住了云落。
他把云落用披风裹了个严实靠在树边放好。想着总算是稳稳睡着了。
云落忽然一个激灵迷糊糊说道:“嗯?树呢?”
袁幽冥真真也是吓得一个激灵,她怎么又醒了?
袁幽冥转眼看去,此刻的云落正闭着眼乱摸着,边摸边说:
“树呢?树呢?谁把我的树偷走了?!”
“这呢,这呢,别瞎摸了。”说着袁幽冥无奈只得坐过去把自己的胳膊递给了云落。
云落抱起胳膊,满意又轻轻地说了句:
“还好没有掉下来……”
然后就又睡着了。
怎么办?袁幽冥想着,这岂不是又让她给非礼了?她怎么耍起无赖来,比本王还要厉害?
不过,念在她上次是烧糊涂了,这次是醉糊涂了,唉,也就勉勉强强不介意了吧。她不是通房丫头,她不懂,就是觉得暖罢了吧。袁幽冥瞧瞧又安静睡去的云落,橘色的火光照着她的红扑扑的小脸,软萌可爱的,心上又想,她不躲躲闪闪的样子还是有点可爱的。
自打他上次知道了云落原不是严诚束的通房丫头以后,他就跟被自己洗了脑一样,看云落不再心机深重,不再手段高明,也不想着自己没了对手又要高处不胜寒了。
他反而越发觉得云落通透可爱,心地善良果断勇敢,就连这次抓着他的胳膊,他也觉得,抓着就抓着吧,她是在依赖他。
凌晨时候,他起身又添了最后一些木柴,瞧着大概能撑到天亮,便也挨着云落也要睡一会儿了,托那口烈酒的福,云落后半夜一直睡得香。也没吵着抓什么树。
袁幽冥想想还是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虽然二人相互依偎能更暖和一些。
但是他作为一个清醒的男人,“欺负”一个酒醉的小姑娘实在不是很好,虽然有些事是不得已为之,但是,她毕竟清醒时,对这个清白的问题还是看得挺重的。
所以,有些事,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只是下回可不要她喝酒了,回头还得提醒她一下,做人还是要学会尊重自己的酒量啊。
若是此次都这样,嗯……好吧,这样也挺好的,但清醒着的化就更好了,想着袁幽冥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