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叫林周，看似年纪不小，其实不到四十岁。
他居住的村子很穷，穷到全村没有多少间青砖大瓦房，绝大多数村民住在泥砖搭建的低矮茅草屋里。他们辛勤地种地，吃不饱、穿不暖却是常事，还要面临妖魔及猛兽的袭击。
根据林周的统计，一年十二个月，他几乎每个月都要处理两到三桩与妖魔或猛兽有关的事情。
这倒不是说每件事都棘手，像黑烟妖魔那样强大的妖魔是很少见的，十年未必碰到一回。他遭遇最多的不外乎是某人中了邪、某人犯了忌讳、村子附近有怪事……犯事的基本是小妖魔，很容易对付，不过林周偶尔会受伤就是了。
黑烟妖魔的老巢在黑山，黑山阴气重，草木长得奇形怪状。摄于黑烟妖魔的威风，原本喜欢在黑山游荡的小妖魔们不知所踪，林周一行人上山时没受影响，下山也没危险。
路过山脚的一片树林，林周停下来，看向长得像玉净瓶的白色无叶树，招招手：“把最大那棵细颈大肚树砍倒带走，反正妖魔用不上这种树。”
“万一、万一妖魔生气……”村民们迟疑。
“它娶了新娘，现在没空生气。”林周面无表情地说。
一棵树抵得上几百顶轿子，黑烟妖魔不给一文钱聘礼就娶到新娘，砍它一棵树它难道会跟他计较？
如果程一宁知道林周默认黑山是属于她的地盘，却砍了她的树，她会生气。可是她还不知道林周砍树，林周走了，她走近轿子里的新娘。
新娘慌张极了：“你、你别过来……”
程一宁听不懂她说什么，站在距离她十米的地方，伸手指了指山洞。
新娘一怔，以为妖魔急着吃她，吓得哇哇大哭。
[我把小姑娘吓哭了？]
程一宁无语。
横竖她没有事情要做，索性倚在山洞洞口，抱着手看小姑娘哭。
小姑娘哭得脸上的妆全花了，哭到最后没有力气，抽抽噎噎，心里的害怕也少了。
妖魔没有扑过来一口把她吞进嘴里。
它好像不是很凶恶的样子……
她见过的妖魔都是坏的，净想着害人，根本不会听人话。
这个打伤了巫师大人的妖魔肯定比别的妖魔强大，它为什么靠在那里看她哭？等她哭完了再吃掉她吗？还是说，它害怕女人的眼泪，不敢过来？
小姑娘偷偷地观察黑烟妖魔，一边抽噎，一边好奇。她不敢乱动，长期保持着一个坐姿，腿和屁股都坐得麻了，快没感觉了。
想动一下……
久久等不到小姑娘止住哭声和眼泪，程一宁不耐烦了，转头走进山洞里。
黑夜即将来临，黑烟妖魔不懂得盖房子，住在原始山洞里，吃剩下的骨头、毛、角等乱七八糟的垃圾也留在窝里堆着，一点也不讲究。她是讲究的文明人，得把山洞清理一遍，不然晚上没法休息……
啊，妖魔好像不用睡觉？
不管了，她住的地方必须干净，山洞也不例外。
程一宁化作黑风刮到山洞最深处，卷起散落地上的垃圾，风也似的吹出洞口，带着垃圾跑到黑烟妖魔也不爱踏足的一块荒凉土地。
这里寸草不生，飘着灰沉沉的雾气，雾气中有一个个半透明的死灵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它们有的是人，有的是动物，数量极多。黑烟妖魔比它们强大，程一宁一巴掌就能把一个死灵打散，叫它恢复不了。
死灵一般不会离开阴气形成的灰雾，但也有一些死灵喜欢在山野游荡，妖魔的记忆里有一个强大的死灵喜欢到处飘。
在土地边缘，一些动物的尸骸七零八落地躺着。
死灵也吃活物，不会放过所有接近的生灵，包括野草。
察觉妖魔的到来，死灵躲进灰雾深处，假装不在家。程一宁无意攻击它们，丢下垃圾，用黑烟变成铲子，在地上挖坑掩埋垃圾。
黑烟妖魔定居黑山尚不满一个月，山洞里的垃圾不算多，她跑了三趟就把所有垃圾处理干净。填平垃圾坑，程一宁准备走，走之前看了看灰雾里遮遮掩掩的死灵。
它们很忌惮她的样子，躲得远远的。
仔细看，它们似乎可以吃。
程一宁手一伸，右手突然延长，抓住一只动物死灵拖到自己面前用力捏死。死灵溃散成一缕气息，她动了动鼻子，吸收这缕气息，感觉像吃掉一个馒头，不怎么饿了。
很好，这里的死灵现在是她圈养的家畜了。
自己吃饱了不能忘了老师，程一宁跑到山的另一边，采了野果，带回山洞给小姑娘吃。
小姑娘没在山洞里。
程一宁把野果放在山洞内部向外凸出的石头上，变出铲子把山洞的地面铲平一寸，再用干净的泥土铺在上面。
却说程一宁忙着搞卫生，小姑娘瞧见她带着垃圾出去，心放松少许，姿势早在程一宁进山洞里悄悄换了。
[妖魔在干什么？它好像不是很在乎我，也不怕我。]
小姑娘从轿子里站起，望了望下山的路，想回到人类的世界。可是送她上山的人早就丢下她走了，她不认识路，回不去，也不敢回去。
路上遇到妖魔猛兽怎么办？
她人小力微，不聪明，只会被吃掉。
想到这里，小姑娘的眼泪又掉了。
她害怕。
妖魔是邪恶恐怖的，它不急着吃掉她，是不是想把她养肥了再吃？
到处都是妖魔，早死和晚死有区别吗？
小姑娘想了很久，趁着程一宁搬运垃圾，鼓起勇气向山下跑去。
程一宁是在夕阳西下时找到小姑娘的，她在掉光了叶子的小树林转来转去，转了许久也找不到出口。小树林是个天然迷阵，小姑娘的意志力不够坚定，看不破迷障，走不出来。
迷阵影响不了程一宁，她轻轻松松地走进去，轻轻松松地把小姑娘带回山洞。
小姑娘老老实实地躺在她的怀抱里，她将人放下来，捡起野果递过去。
小姑娘傻乎乎地看着她，一双眼睛湿润了。
程一宁笑了笑，把野果放进她摊开的双手里，温柔地说：“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