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回家过年
吴英看着我，终于同意把脏床单交给我洗。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我第一次有了挂牵的亲人，大姐吴英、二姐刘玲。回到家里，就把脏床单泡在洗衣盆里……
做完琐事，翻开书和资料我傻眼了。一些弯弯曲曲的符号让我目瞪口呆，又翻开另一本，这是一本初中历史笔记本，它浓缩了初中历史的所有重点。一本接一本……这些对我的学习真是太有用了。
时间飞一样的流逝着，眨眼间到了腊月，队上把这一年该分的分，该结钱的结钱。这几个月的劳动我分了三块八毛钱，二公斤猪肉，五公斤下水。还有五公斤各式不等的糯米、杂粮……东西不多，但是劳动所得。心想这些东西回家过年应该没问题。临走我把自留地里的红苕全部留在红苕窑里等年后回来再吃。
腊月二十九我告别了吴英。一走出村就碰上了茂雷。“你到哪去？”我好奇地问？
“你呢？”茂雷自豪地答道。
“回临江过年。”
“正好同路，我也回临江。”
“哦。”
“我帮你背。”茂雷把我的背蒌接了过去。我心里想着这一蒌也太重了，反正你帮忙背一下也压不死你。
在镇上等车的时候我去看了刘玲、黄秋菊和吴姨父。
车开到临江，我就和茂雷分手了。临江街上到处是人，家家户户都贴了对联。回到家里的时候，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吃年饭。
“妈，爸。”我怯怯地喊了声。爸看了妈一眼，见妈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在鼻腔里呃了一声算是作答。姐扫了我一眼说“屋里没住的了，你回家睡哪？”
“开了介绍信，可以住学院招待所。”妈慢吞吞地说了一句话，算是和我打了招呼。
我看了眼满桌子饭菜，把快到嘴边的口水吞了下去。定定地站了一分钟说“爸，这些东西放哪？”
“放厨房吧。衣俊，给你二姐拿个凳子，饿了就坐下来吃饭。”爸终于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象是评估我是否有资格吃这顿饭。
妈起身到我面前，把背蒌接下来查看了里面的东西后说：“吃饭吧。”
衣俊拿了一根小凳子，我坐上去后，矮了好大一截，要挑菜就必须站起来，我心想，既然允许我吃饭，我也就不必客气了。索性站起来，一口气把想吃的菜都夹在碗里，象小时候一样独自在一边吃。
“这野蛮样子，那有一点家教。”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听在耳里伤心地想，你何时教过我一点家教。
“爸，我听校长传的小道消息，国家有可能重新恢复大学招生。到时我正好可以参加考试。”姐笑得天真烂漫，声音甜而优雅。
“你好好学，记住任何时候知识都能改变命运。”爸和妈几乎同时发声。
“衣依，我拿给你的课本学完没有？”爸威严地盯着我问。我顿了一下，没想到父亲会问我。“就那样吧。”我很随便地答了句。
“衣依住招待所的钱你有吧。”姐笑着问。
我看着姐很久没说话，姐接着又挑畔地说“总不能让妈给你出钱？”
我用筷子搅着碗里剩下的几粒米，手不自觉地痉挛起来。一股热浪直冲脑门。
“我可没那个闲钱。”妈冷冷地说。
我的眼睛里溢满了泪，倔强地望着父亲。等待着他的终极回答。
父亲没有出声，默默地起身进了他的卧室。“难不成让二姐睡街上。”衣俊冒了一句。
“把你的床让出来？”姐怨恨地怂了衣俊一句。
“哼，你们真是太过份了。”衣俊把筷子在桌上一拍，恨恨地盯了妈一眼摔门而出。
看着爸转身进屋，我的心瞬间掉入冰窟，寒气从头发丝到脚板心都冻成了冰。我把碗放在厨房的洗碗盆里，右手抹了把泪。一字一顿地说。
“不需要，我马上回清风镇，我的家。”说完我提起背蒌背上肩。
“难道你还要背走。”姐冲上前抓住背蒌气极败坏地说。
“走开。”我一掌推开了她。
“哼哼，有本事永远不要回这个家。”妈在一边冷笑了两声发狠地说。
我到车站的时候，最后一班回清风镇的车刚刚开走。
我蹲在地上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
“姑娘，姑娘，”车站守门的大爷连喊了几声，我都没理他。他不由得来了气，顺手就在我的肩上重重的敲了一下。我才惊觉。望着大爷问“干什么？”
“我要关门了。你不回家过年，腊时借月你嚎的哪门子丧哟。”大爷满脸的不高兴。
“哦，对不起，我马上走。”我站起来，走出车站想到妈说的招待所，掏出钱包来看着热乎乎的钱，流下了眼泪。找到最近一家招待所走了进去。
“同志，住店。”我大喊了一声。
“介绍信。”柜台里伸出一只肉乎乎的手。
“什么介绍信。没有。”我觉得不是要钱就住吗？那来的臭规矩。
“那就没法住。”服务员缩回手，伸了个懒腰。
“我给钱，难道不能住。”我有些急了。
“没介绍信哪里都住不了。”服务员隔着柜台白了我一眼。
“我就不相信了，有钱还住不了店。”我气得跳起来大吼一句走出了旅店。
街上旅店倒是不少，必竟挨着车站。
连续走了五家都没住上店的时候，我真急了。把背蒌放在身旁蹲在路边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妹子，哭啥，大过年的。”身后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对我挥着手恼怒地说。
“你这些东西卖吗？”当他看到背蒌里的肉时，眼睛都睁大了。
“你要吗？我这背蒌里有三斤猪肉，五公斤肥肠，红苕豆粉，连背蒌一起卖给你二十元。”我抹了把泪，狠了心说。
那人在背蒌里翻捡起来。翻捡完了说。“十八元。卖我就买。”我想了想说“成交”
我拿了钱小心地包在小手帕里，放进贴身的内衣口袋里。
天渐渐黑了，街上的路灯发出暗淡的黄色光圈。街道上时不时传出团年的鞭炮声。几个半大的小孩子与我擦肩而过，他们那欢快的笑容感染了我，一个大一点的小孩子拿了个“地老鼠”点燃后扔进了路边的阴井里，“嘣”的一声炸响，我捂着耳朵快步走去。还没走出十步，就听到一声剜心的大哭。我跑了回去，一个小男孩子捂着左眼，跌倒在地上。指缝间渗出鲜红的血来。他哭得晕了过去。扔地老鼠的孩子，抱着他大叫“泡豇豆，泡豇豆。”我蹲在地上看着他们说“赶紧送他到医院去。”这时报信的孩子把他们家的大人也带到了。来的正是刚刚买我东西的那个男人。那男人看了我一眼抱起小孩子就往医院冲。我也跟着到了医院。
缴费的时候，那男人找到我求道“东西我还给你，钱还我一半。”
我看着他说“缴费单子给我，我去缴。”我缴完费，跟着他们一起到了抢救室。泡豇豆昏厥中还在不停地呻吟。灯光下，他眼睛里的血不断地往外流，脸色渐渐地变得苍白。几个医生把所有的亲属都赶出了抢救室。让他们在外面等待。我把缴费单交给那男人后说“我走了。东西不用还。”几个月的收成没了，心痛，但是能救人，也感到欣慰。走出医院时，看到刘带队领着一大群人急匆匆地跑了进去。我心想，是她的儿子？我加快了脚步，不愿看到她。走出医院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姐姐，姐姐。”那个扔炮仗的小孩子喘着粗气，拉着我的衣服，很久才发出声。“我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