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阴霾
脚后跟灼痛感消失了。我醒了转来，社里一个师傅把我拖到安全的街对面。我面前有好几台抢救出来的缝纫机和成品，线，钮扣。
“衣依，你看住这些东西，我们再进去……”
“嘣”的一声他的话还没完，房子又垮下一根大木头。“
“完了，完了……”几个师傅都蹲下来哭了起来。
“呜–嗯——呜嗯——呜嗯——……”119救火车来了。
我们看着狂魔一样的火焰，在消防员喷出的水柱下终于熄灭了。但九龙缝纫社却成了一幢废墟。
“看，这里有人！”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一起聚了过去。一个人倒扑在缝纫社前门台阶上。“他是龙师傅，我看见他跑进去的……”一个满脸黑灰的群众指着说。
副社长马巧云，伸手把他翻了过来，他象一个僵硬的木头。“龙社长！快去叫救护车，快去。”大家一起惊呼，有人冲冲跑了出去。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他自称是医生，走到龙社长面前，翻了翻他的眼皮说“他早死了。”
因为他是匍匐在地，所以他的脸和双手紧抱着社里收取件的铁皮匣子，他的后背和头发都被烧焦了。大家发出一阵悲鸣。
“同志们，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请大家节哀。王师傅，李师傅，找人把社长抬出去，小王把收取件箱保管好。其余的人清理现场，看还有没有可用的东西。”
“马社长，房子可能要垮了……”一个职工扫了眼房子的大梁担心地说。
一时半会还垮不下来，分两班，一班人先回家休息，另一班人守抢救出来的东西等待天亮。
我作为回家休息的职工，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我的盆子没了，身上的衣服，鞋子烧成了很多破洞，头发也烧成了卷。好在脸没有被烧伤，只是熏黑了。我又累又困，简单漱洗便倒头大睡。没想到我一觉醒来时已经上午十点了。
一场大火烧了九龙缝纫社。救出来的东西有限，龙社长冒死冲火场抢救的收取件箱起了重要作用。有了这个匣子，就不会造成大的混乱。
我到九龙缝纫社的时候，废墟门口围满了人。有的人来取衣服，有的人来热闹。九龙缝纫社是一个集体所有制企业，自负盈亏，所以很多做衣服的人担心自己的衣服被烧毁，一大早就来索要。
连续几天，缝纫社基本上都没有大的风浪。这天是腊月二十九最后一批取衣服的顾客到了缝纫社，起初大家都遵守纪律，一个一个的拿单子取货，即便没取到货也只是安静地在一边耐心等待。
渐渐地没有取到衣服的人有五个人了。这时，一个结实的年轻男青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放在一边的缝纫机，举着取件单说“”把衣服取给我们。取不到衣服就赔……赔……有几个人跟着起哄。“
”呃，这位同志，你稍等，我们还有些成品，容我们一天时间，好不好？“马巧云轻声细语地恳求。
”不行。单子上写清楚就是今天取件！“他蛮横地叉着腰吼道。
我和师傅们在废墟中清点着剩下的物件，社里十五台缝纫机，有两台烧变了型，有几台台面烧了一个角，但将就还能用。
“没钱，就拿缝纫机抵。”还是刚才那个嗓门。我突然觉得这个声音曾经听到过。转眼间与他的眼光相碰，“赵玉碎”！这个恶魔。那个声音正是出自他的嘴，此时他正舞动着他手里的取件单，在副社长马巧云的鼻尖上点着，态度之嚣张，行为之跋扈一点不输当年。我悄悄退了回去，心里想，他什么时候来做的衣服？
“我的裤子，交出来，不交出来就抬缝纫机。”赵玉碎说着就要抬缝纫机。
“把你的单子给我，1378西装裤子一条，大家找找。”马巧去沉着地吩咐大家在抢救出来的成品中细细查找。
“1256号棉衣一件，谁的拿单子取件。1369夹裤一条取件……”一个顾客，又一个顾客拿着衣服，裤子走了。唯独赵玉碎的裤子没有找到。他又跳出来晃着脑袋指挥和他一起的两个男青年抬缝纫机。
“等等，等20分钟。”我挺身站了出来，我记得我拿回家的裤子单号好象就有这个号。
“你！”赵玉碎脸上的肉抖了抖，轻蔑地哼了一声。
“是我，几块钱一条裤子就想抬走上百元的缝纫机，你不可耻吗？取件单！”
跑回家，我把三条裤子全部抱到了缝纫社。
“这是你的裤子，取件单。”我跑得有些气喘。
“哼哼！记住今天的事！”他把脖子转了转，右手握成拳头在我眼前晃了晃，甩着脑袋大步走去。
“衣依，谢谢，谢谢你保住了缝纫机。大家想想，还有没有拿回家做的活，有的话都拿出来，都拿出来……”马社长兴奋地握着我的手，转脸对大家说。
终究是烧了房子，九龙缝纫社辞退了全部临时工，我失业了。临走，马社长和所有的职工都给了我最热烈的掌声和美好祝福，和对未来的期许。
一离开缝纫社，我马上就清醒地认识到姐姐和我的危险处境。我必须马上报告赵玉碎回到临江的消息，让姐姐有思想准备，我记得佩玉曾警告说，赵玉碎回家后还会找衣兰的话。
街上到处张灯结彩，一片祥和，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春联，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年三十了。
回到家里，妈在厨房洗好了一大堆团年的腊肉、香肠。姐姐坐在堂屋里拿着画夹在画画。爸爸和衣俊都不在家。
“哼？”妈绷着脸没好气地哼了声。
“姐，赵玉碎回临江了。”我坐在姐对面，小声告诉她。
“什么？”姐停住笔，转过脸来望着我问。
“赵玉碎刚刚在九龙缝纫社，我看到他了……”
姐的手开始发抖，接着脸色苍白。
“姐，姐……”我怕她要昏过去，赶紧一把扶住了她。
“衣兰，兰儿……。”妈一见姐昏过去了，抬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嘴里骂着“她有事，饶不了你！”
“你……”看着妈冲血的脸，我忍了忍，说“赵玉碎回临江了……”
“什么？他……他不是支边去了吗？”妈有些惊惶失措。
“哎，反正他刚刚在九龙缝纫社，还是那么坏！”
“衣依，你们这是干啥？”爸爸跨进门见妈扶着姐姐，我和妈对站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