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平凡
“哦,你挣钱就是这了这个?”爸爸惊愕地张大了嘴巴。看着我,很久才说“衣依,逝者已逝,何必为了逝者,为难生者。你还年轻,不懂得权衡利弊。人的一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数十年。
爸爸希望你目光更长远,理想更远大。外婆最大的愿望不是你给不给她立碑,而是你活得精彩,活得有意义,活得幸福。
当然,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爸爸不反对。如果你想像佩玉她们那样生活,成为一个平平凡凡的人,那么你可以和她们一起,今天剥桔子,明天包糖,后天担土。前提是你自己认为幸福。
你姐姐衣兰每天都在画画,因为她的理想是成为一个世界著名的画家。她想把她眼里的美,用她的笔画出来分亨给大众。
当然,世界是多元的,你愿意成为平凡的人也不错。”爸爸说完,失望地把手里提着的袋子紧了紧。
“哼!”我看着爸爸不说话,他的话我一字不拉地记在了心里,我得好好想。
“咿,宝贝衣依。这是哪里来的?”爸爸突然看到被姐姐剪下的那块绣着字和笑脸的书包盖子。
“哦,这是当年我从垃圾里捡到的。这块布是我的宝贝,它带给我的欢笑数不胜数。爸爸,你不觉得看到它的笑脸,自己也想笑吗?我想:绣这个书包盖子的人一定充满了爱,可惜这块布被姐姐剪成了两半,记得那一半绣着一串梅花和梅花香自苦寒来,当时我只找到了这一半。爸爸,这些肯定不是你绣的,是谁绣了这些?”我充满期待地望着爸爸。
不知为何,爸爸的脸色有些凝重。他站起来说“就是一个绣娘绣的,有什么特殊的爱。如果到钱家湾你就早去早回。后天回家里来帮忙做些家务。”爸爸说完苍惶地逃了出去。
我没有再追问,“宝贝衣依!”我把它捧在心口上,我相信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第二天,天不亮我就起床了。到钱家湾和舅舅一起给外婆扫墓。
“舅舅,外婆的墓碑五块钱能立吗?”
舅舅叹了口气说“应该可以吧。舅舅无能。哎……挣的工分,只够吃饭。”
“舅舅我挣了五块钱,我给你。”我掏出用手帕包得紧紧的五块一角钱递给舅舅。
“哎,舅舅太无能了。”舅舅低头叹气,不肯接我的钱。
“舅舅,这可是我手都泡白了,工作了三个通霄挣来的。再说,我早就想给外婆立碑了。”我一边说一边把钱放在舅舅手里。
“好吧,你姐没发病吧?”舅舅有些担心地问。
“听爸爸说,她现在好得狠,天天在家画画。我一个人住在爸爸的单身宿舍里。”我想起了爸爸说的话。
“那你还看书吗?”舅舅突然问。
“我当然会看,外婆说过,我想要智慧,就只有看书。”我觉得奇怪,看书是我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用得着问吗。
“哦。”舅舅好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驰了下来。
“上个月秀群结婚了!”舅舅突然说。
“她才多大?”我惊得张大了嘴巴。
“可悲的是她嫁了个跛子而且是个34岁的光棍。旺财把年龄给她改成了20岁。跛子给了她们家五十元聘礼,还答应每月帮助她们家三块钱。跛子是临江针织厂的工人,有国家粮票。”舅舅望着外婆的墓忧心地说。
“秀群她就愿意?”我站了起来,气愤地问。
“有什么办法,旺财叔得了肺病,秀群还有两个弟弟,还有八十岁的婆婆。旺财嫂一个人顶得了天?她不愿意也得愿意。”舅舅无力地举起了双手。
“哦,旺财叔怎么就得了这个病呢?真是的。”我一下子又颓然地坐了下去。
“累的罢……呃,衣依你在家里干些啥呢?”舅舅摇了摇头,转换了话题。
“我,我做临时工,挣钱,下班就在家里看书。舅舅,告诉你,我每天都坚持读书,写日记。你送给我的日记本早就写完了。哦,舅舅,你说为什么人类有那么多不平等呢?你看秀群,她完全可以找一个和她相当的人结婚,但……”舅舅把头扭到一边去,似乎不想听我说下去,我闭紧了嘴巴。
“你,回了罢,迟了,回去就太晚了,不安全。”舅舅不回答我的问题,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
我一路飞奔,回家的时候刚刚五点。远远地见佩玉在我楼下徘徊。
“佩玉……”我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喊了声。
“哎呀,你可回来了。我来了三趟了。糖果厂包糖的事吹了,今天都腊月二十五了。厂里基本上完成了任务。没糖包了。
我妈找熟人在肉联厂给我找了个活,熏腊肉,我姐都做不下来,你更不行了。也只有两天的活路,有个临时工走了,我是顶缺,一天两块钱。听说还可以吃肉。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挂着这档子事。
“哦。”我有些失望,因为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了舅舅。想到舅舅,自然就想到了秀琼,她太可怜了。佩玉家虽然穷,但是她还是不至于象秀琼那样……
心里突然掠过爸爸那天说的话。你想象佩玉她们那样平凡地生活吗?难道平凡不好吗?爸爸的眼里什么才好,象他们,当画家,当老师?但是都当老师,当画家……谁来种田呢?谁来做工?不种田,哪来的粮食?不做工,哪里来的衣服穿。学校里没有佩玉爸爸他们炒菜,他们有饭菜吃吗?平凡,生活中那一样又离得了平凡呢?
就象桔子罐头,如果没有我们剥桔辫就做不了罐头。是的,佩玉她们家里都是平凡的人。那么秀琼呢?秀琼又该是什么人呢?舅舅呢?舅舅又是什么人呢?
“呃,说话。我走了,看你呆呆的,不知想什么?”佩玉在眼前晃了晃生气地说。
“哦,好好。”我看着佩玉,真羡慕她什么事都不用想,只管冲上去干就行。“嗨,今年过年我请你,因为我挣钱了。”佩玉临走,在我肩上重重地拍了一掌。
“哎哟,你手真重。”我痛得流出了眼泪,笑着说。她总喜欢用这种方式表达她的爱。
“今年过年,我可是穷光蛋了。我把钱全给舅舅了。”我忧虑地自语了一句。
“真的吗?”佩玉立刻伸手掏口袋,从衣服口袋、裤子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元一角五分钱来,揉成一团全部塞到我手里。
“哎呀,你干什么?收回去,收回去。”我极力把钱还给她,她一掌把我推到自己瞬间跑了出去。等我从地上爬起来,她早跑得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