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如意算盘
第二天,公社广播通知,1976年7月28日凌晨三点四十二分唐山发生七点八级大地震。距离如此之远的临江居然有如此剧烈的反应,真没想到。
第四天,父亲的信到了。
“衣依,你好!
大地震你没受影响吧。我们一家人都安好,勿念。
还有没有余震,未知。所以,在大灾难面前一家人应该团聚,望你回家。你,当知青也四年了,为父没有忘记给你的承诺。你回家后,我自有安排。
祝好。
父:衣天树
一九七六年八月二日
我看完信后,一阵沉默。自从父亲拿了姐姐的推荐信后,两年来没有任何联系。每当过年便会想起七二年回家过年的遭遇。所以挺过了最初的孤独,现在不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
至少父亲没忘记我,我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暧意。但是他说的安排,什么安排?我在心里衡量,回临江,是我做梦都在想的“好事”。父亲应该不会害自己吧。我思考了三天后,终于下定决心回城。这次我给自己留了后手,没有卖掉存粮,处理完必须处理的事情后便踏上了回城的路。
星期六晚上,爸爸上完课后回到他的画室。他小心地从一排书柜的隔板拿出那幅画来,画面上还是那个年轻女人。她长发飘飘,脚尖着地,身体横向翩翩欲飞的样子。他对着画像自语道“什么是善待,生活的善待,精神的善待?”他双手背在身后。在画室里来回走了不下十几个回合,心事重重,他茫然了又坚定。嘴里喃喃道“漂亮是上天给予的通行证。为什么不用呢?”一会他又把头摇成了货郎鼓。他忐忑地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一页一页地翻。本子上每一页都画着一个小女子,不停地长大。
“爸,爸……”门外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和儿子衣俊的喊叫声。
他开了门。“妈问你衣依回不回来,她好安排。”
“应该要回来吧。”他吱唔地回答。
“你还不回家?”衣俊从他身后往里面瞧了瞧问。
“要回了。”说完随手关好房门跟着衣俊往回走。
姐姐穿着一件湖兰色棉绸连衣裙,长长的头发随意地用胶圈扎成一条马尾,外面用白色的手绢系了起来。白而细嫩的皮肤被映衬得更加光彩照人,她在临江财经学院被公推为校花,高贵的气质丽压群芳。她在男同学中受到的追捧有多热烈,在女同学中受到的轻慢就有多严重。全班十六个女同学,没有一人愿意和她说话。可见她的孤独和寂寞有多么难熬。
两年过去了,班上每个同学都开始为分配走后门跑关系,她也不例外,妈和爸爸为她能够留校工作不惜一切代价使出了浑身解数,无奈每条路似乎都给堵死了。
她描准了追求她的那些男同学,她一一试探,居然没有一人能够让她入愿。就在她快要绝望时,一个人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这人是学院书记的公子丁克。他们的相遇在学院池塘边,那天,她正拿着速写本在画画,他突然撞进画面。他身高足有1米9,这么高。紧跟着他身后传来杨操的声音:“丁书记同意吗?你真这样……”
“杨操,杨操。”姐姐激动地喊了起来,她被这个高大的小伙子迷住了。
“衣兰,你在这里干啥?”杨操惊讶地问。
“我画张素描,荷塘太美了。”姐姐红着脸抬头望向高个子说。
“这位是?”丁克同样热烈地看着姐姐问。
“我同学衣兰,这位是学院丁书记的儿子丁克,我好朋友。”杨操扫了他们一眼,介绍道。
第二次,他们自己又偶然相遇了,很快两个人就发展成了恋人,姐姐对丁克的迷恋难以自拔……,激情中的姐姐智商很快归零。对丁克有求必应,不惜将自己烧成灰。在姐姐将自己全身心奉献给丁克后,丁克说“我父亲说,只要谁为我的弱智弟弟丁让找到媳妇,就可以为她安排工作。你有这方面的资源吗?”姐姐很快便想到了我,她以为这是给我的最好机会。
姐姐告诉丁克我的情况,并提出要求给我安排在工厂当工人,另外必须把她安排在学院工作,她工作后,他们就结婚。所以爸爸写信要我回临江。
此时她正庸懒地坐在家里那把专属爸爸的红木圈椅上,手里捧着一本已经泛黄的《飘》。她面前的红木茶几上,摆满了花生,瓜子,水果糖。显然家里将会有贵客进门。
“妈,你说我爸他到底写信没有?”姐的语气带着怀疑。
“他敢不写吗?况且这件事对衣依也是有利的。”妈笃定地说道。
“他回来了,你还得给他加码。这可是关系到我的前途。”姐站起来走到妈身前,抱着她在脸上亲了一口。
“他敢不听。放心,不论如何都要让他就范,这些年他敢不听我的吗?哈哈哈……”说完娘俩发出了会心的大笑。
爸爸是在她们的笑声中进屋的。“什么事这么好笑?”弟弟一进门就问道。
“你管得着吗?”姐笑着冲他来了一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弟弟看了姐姐一眼,气咻咻地把他的卧室门砰地一声关了。
爸爸埋着头进了他们的卧室。他不苟言笑,这家里他觉得他就像一个多余的人。情感在心里已经完全冻结,他把自己完全封闭在过去中,有时候他甚至都不想伪装。道德和灵魂的审判无时无刻不侵扰他,想到这些他就更加痛恨衣依,他觉得这一切的罪都因衣依而起,她是原罪,从来不曾想到衣依的无辜。他从不自省,一心想着如果没有衣依,他和黄莲以及钱梅的生活都将是幸福的。因为钱梅对他们的情感无能为力。衣依的出现让他们无处遁行,就象一桩罪恶的证据,摆在你面前不得不认。黄莲的自我牺牲让他突然间自惭行秽,他终于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为了黄莲他自愿把自己变成了钱梅手中的棋子任其摆布。他的头低了,腰弯了,即便这样也仅仅换来了衣依最起码的生活,他无法给予她任何情感,而钱梅对她只有仇恨。他真不明白世界为何要造就衣依。
“她回来吗?”妈走进屋来笑着问道。
“要。”他简短地答。
“没说细节。”妈追问了一句。
“你不是看了信的吗?”他看着墙上挂的“难得糊涂”的字,心里隐隐有点痛。他真想糊涂。
“你今天在家里睡吧。”妈换了一件碎花棉布长衣,挨着他坐下柔声说“你就不想看看你的女婿们?”
“什么女婿?”爸爸把身体挪了挪惊异地问。
“我记得给你说了的,你怎么不清楚?”妈生气地质问道。
“你不是说她一回来你就可以让她到棉纺厂上班吗?”爸爸望着她,复述当初她对他说过的话。
“是,现在我就把所有前因后果给你说清楚。第一,衣兰马上大学毕业,她想留在她们财经学院工作,你,没能力让她留校,我也一样。她自己找了一条出路。院长的儿子丁克喜欢她,院长也答应了她留校工作的事。同时提出让衣依嫁给他家二儿子丁让。如果衣依愿意,他家想办法马上帮忙把衣依招进工厂工作。两全其美,何乐不为呢?”妈说完甜甜地笑了起来。
爸爸越听越糊涂,不解地问,现在的青年,不见面就结婚吗?难道这个丁让有缺陷?爸爸想着,不由得提出怀疑。
“这个,丁让呢?是有一点小问题。他不是很聪明。但他是学院保卫科的正式职工。
“哦,他是傻瓜?”衣天树惊得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