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姐姐被推荐读大学
那天在清风镇召开知青大会，整个会场人头窜动，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焦虑，大多数人已经完全同化，男的叼着旱烟，女的拖着孩子，满面倦容，穿着廉价的浸成黄泥色的花布衣服。满嘴粗话在会场里穿梭。
两年不悔的读书让我知道沉默的重要，我习惯性地观察着会场里的每一个人。我选择了会场靠后的位置坐下。
刚坐下，刘玲就匆匆找到了我。“衣依，你来了咋不来找我呢？”刘玲责备道。
“我想会后找你。”我搪塞。仅仅两年，她老了，瘦了，象风干的干尸。
“刘姐，你咋这么瘦？”我关切地问。
“我病了。我想问你，如果在镇上工作，你愿意吗？”刘玲的眼睛里充满热切。
“镇上？”我挪了挪身体。犹豫了一下问。
“嗯，我只有这个能力。他也只有这点权力。”刘玲的眼光暗淡了下去。
“意味着我永远不能回到临江了。”我想了想问。
“是，就是这样。就象我已经不属于知青了。这次你回不了城。”刘玲摆动着她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小脸。说完，看着我，很久又说道“衣依，我帮不了你，我快死了。”
“你，发生了什么事？”我握着她的手，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痛。
“不治之症，医生叫我回家等死。所以我想死了后，你来顶替我。”说到后来，她有气无力。
“请大家坐好，大会马上开始。”主席台上麦克风的轰鸣声伴随着镇广播员的声音。
“如果我死了，这个给你留着纪念。你收好。”说着刘玲从她贴身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
临走反复叮嘱要收好。我学她的样把它放进了贴身衣袋里。刘玲眼见着我如此重视才放心地走了。
看着她弯着腰的背影我的鼻子发酸，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怎样。但在内心发誓绝不象她那样卑微，屈辱。
会场渐渐平息，主席台上，镇上主要领导都坐齐了，刘带队坐在中间位置。看到她很自然地就想到了她给我的承诺。现在刚刚当够两年知青，回临江似乎顺理成章，但，争得过那七百二十一个老知青吗？
会议在知青们的哄然大笑中结束。每个人的耳朵里都只听到了临江二个招工指标，条件……谁都认为自己最够资格。只有我心里明白，我不可能回临江，但更不愿意困死在镇上。
这一次很多人都提前散场各自回家。找关系，走门路，纵然拚死一搏也要拚出一条血路来。
我没找，也没人可找。回到小屋，捧出了我的书。想在书里找出一条路来。刚进屋不到半小时，刘带队就风风火火的敲开了我的门。
“衣依，你咋这样呢？快回城去找你父亲，我听说这次只要自己能够弄到城里的招工指标，就可以回城。劳动局就发了两个指标，想帮你真是不容易，七百多人，一千多只眼睛盯着呢？如果你爸爸弄来指标，我第一个找镇长放你回城，不加任何条件。”她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我就听明白了两个问题。“两个指标，她帮不了忙。想回城只有回城找父亲弄指标。”两个问题她一个都办不了。父亲不可能帮我，我心里十分明白。我客气地说“刘带队，谢谢你，我给父亲说说。”
“说什么，必须要办。快一点。我还有事。”她象来时一样，一阵旋风般地冲了出去。
隔天上午，两年没有互通音讯的父亲来了。
“衣依，我给你带了点你爱吃的开口酥。呃，你还好吧。”父亲神色有些矫揉造作，这不是他的作风。
“还不错。”我心里吃惊，面上冷冷的回了一句。也不招呼父亲坐，两个人就对站着。
“这个，这个，呃……”父亲这个了半天没有说出正文。我终究绷不住了，笑着说“坐吧。”两个人都放松了。父亲长长地吐了口气接着说“我来，主要是为你姐的事情。你妈搞到了临江财经校招收工农兵学员的一个名额。你姐正好符合条件，两年知青，初中毕业。就是，就是要政审。听说你和镇长夫人感情极好。请她帮忙在公社写个推荐意见。”说到后来他终于流畅地说完了来意。
“两年知青，哼，两年，她当过一天吗？她真的符合条件。”我冷冷的数着姐的条件。
“我为什么要帮她？说通了，我毫不犹豫地去办。”我起身双手环抱望着爸爸说。
“第一，她是你姐。第二，她还是你姐！就这么简单。”爸爸也起身来咄咄逼人地望着我。
“哼哼，她是我姐？她是吗？不帮呢？”我索性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来。
“不帮，她一样可以上学，你会后悔。”父亲不紧不慢地说完转身就向外走。
“等等，我为什么会后悔？”我急了，从后面拉住了父亲的衣襟。
“如果你不帮，我们会用非常规的办法得到这份推荐表。如果你帮了，这办法就会用到你身上。所以……”父亲一字一顿非常严肃。
面对回城这个大问题，我软了。让父亲容我考虑十分钟。两个人都沉默着。“其实帮人就是帮自己。”父亲自语了一句。
“好吧。我帮，什么时候要。”
“最好是今天。”
“刘带队正好在队上，你可以去找她。”我不冷不热地说。
父亲真是老谋深算，为刘带队的儿子免费辅导两年的成果见效了，刘带队尽心尽力陪同父亲一起到公社去成功办理了推荐表和其它手续。
我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痛哭流涕。无论父亲的话是真是假，我都选择了相信。我别无它法。命运的咽喉，它在那里，怎样扼。屈服与不屈服，有区别吗？想到刘玲和吴英，不屈与屈服的典型代表，命运的手给了她们光明还是苟且。自己不会象她们那样吧。基督山不是在绝望中寻到的机会吗？命运总是在最后一刻给才你答案。
想到这里我又释然了。总有一天上天会赐给我最好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