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乔铃,乔卓带着穆朗继续往乔庄后庭走去,一路渐行渐深,那隐约的银斫琴声越发的清晰了起来,二人又走过一处廊架,远远的,只见一座小亭里摆着桌几,围坐了几个人,乔家家主乔扬正手持银斫琴端坐主位,随着他的大手上下轻抚琴弦,一阵阵清亮的琴声从他的指尖潺潺流出,两旁众人都是一副陶醉的模样,随着旋律轻轻点着头。
乔穆二人见状,便在廊下等待。终于待到那琴声消了,众人纷纷站了起来准备离席,乔卓才轻轻一推穆朗,示意他跟着自己走上前去,向乔扬说明了来意。
“哦?既然这样,那就让小朗送使臣回驿馆吧,路上也好方便问话。”
说着,乔扬侧身让出路来,从他魁梧的身后,走出来一位健硕的中年人,那人束发长衣,虽然未着寸甲,但是那双手关节粗大,薄茧密布,应该是身怀武艺。尤其是他那眼神,锐利又坚毅,是一位百战沙场的武将的眼神。
只见他大步走过来,朝着穆朗行了一礼,
“在下便是上尧国的白威将军越礼,那便有劳这位穆公子了。”
穆朗和上尧使臣出了乔庄,一路沿着那些蜿蜒的石路往位于王城东面的驿馆走去,那越将军打量了一下穆朗骑着的线条凌厉的机关马,拍了拍自己身下体型高大但动作迟缓的骆驼,由衷的叹道,
“你们冶械城的机甲术真乃一日千里,想我第一次来晴洲的时候,那能在沙地里如履平地的沙行舟便已让人惊叹,只隔二十多年,竟是连机关马这样的坐骑也造了出来,当真了得。”
“其实,这机关马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只是没有像现在这样随处可见。听姑母说,叔父没即位的时候,就已经是当时王族里最精通偃术的王子了,和姑母一样,都是偃术大家金络延先生的得意弟子。”
“而等叔父正式继承国主之位后,他比以前更加大力发展城里的机甲偃术。所以现在不仅百炼堂和偃师会规模都比以前大了很多,很多以前没能建造出来的机甲,这些年里也都陆续有眉目了。”
“穆萨国主不愧是一代勤政贤君,皇上先前也与穆萨国主有过书信交往,对他也是称赞有加。”
“越将军以前来过冶械城?”
“不瞒穆公子,二十年前,皇上迎娶丽妃,便是我和另一位将军李沧率兵前来恭迎丽妃的,那几艘美轮美奂的沙行舟出现在晴洲戈壁上的模样,至今依旧印象深刻。”
“待我回去见到李将军,定要和他讲讲如今晴洲的模样,也算不虚此行。”
“您说的那位李将军这次没有一起来么?”
“这个,这几年来,怒州和宗洲边界一直不太平,我们上尧国与烈川部交战不断,青威军精锐被派去增援了,就连上尧国的几位皇室子弟,数月前也率兵过去了,李兄自然无暇分身。”
“原来是这样。”
二人继续沿着蜿蜒的石路往驿馆驶去,不远处有处绿洲,已经渐渐显露了出来,一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少年郎,驱着机关马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在沙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足迹,那些沙地中的马蹄印,被戈壁吹卷的风沙拂过,不多时又被新的沙土重新覆盖了。
越将军眯起眼睛看着那些少年意气风发的走远,又转头看向身侧穆朗那张年轻的面孔,不禁感慨,
“说起来我还记得,那时候令尊也前来送行,他那时比穆公子你现在还小上几岁,却也有那般少年风采,后生可畏......只可惜也与丽妃一般,都是英年早逝,令人扼腕。”
“对了,穆公子专程找我,是想问些什么?”
“我想问问我姑母穆丽莎的事情。”
“请讲,定知无不言。”
“我姑母是怎么故去的?当时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我们越家统领上尧白威军,常年在外戍边,所以即便我,一年去京城也是寥寥数次,但就在数天前,皇上传令命我回京,予我使臣之职,前去冶械城传信丽妃薨天之事,我便匆匆赶回。”
“待我回到皇城,那丽妃宫中已将诸事处理妥当。原来不止丽妃本人,她从冶械城一同带过来的那些陪嫁侍女,晴洲工匠,还有她那位尚未成年的皇子,也悉数皆故。”
“什么?!”
“因为亡者皆为陀族人,又事出突然,大家猜测是否是染了与陀族体质相克的疫病之类的,宫里也因此人心惶惶,故而一切从简,将丽妃与皇子即刻葬入京郊的皇室陵寝,葬礼之后,我便赶了过来。”
“皇子?您是说姑母的儿子?可他不是在晴洲出生的,算起来今年也才刚过十二岁,而且,我看到的那封讣告上并没有提到他。”
“我一共送过来了两封讣告,丽妃之子虽也有陀族王族血脉,但他毕竟先是上尧国的皇子,然后才是丽妃的儿子,所以是与丽妃本人分写在了两封讣告上了。”
穆朗想起先前在烁金宫,自己胡乱抓起一张信纸一目十行的慌乱模样,只得暗骂自己关心则乱。
“那越将军看到了姑母的遗容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大概是越将军没想到穆朗会这么问,他愣了一下,似乎是回想了一番,
“我赶到丽妃宫中时,正逢下人封棺,因此只得匆匆一瞥,那丽妃神色安详,只是额间有数道猩红血纹,蜿蜒可怖,这等情形,却是从未见过。”
“血纹?!”穆朗浑身一震。
“姑母真的有血纹?那,那其他的陀族人呢?他们也有么?还有那个不在晴洲出生的皇子,他们也都有血纹?”
越将军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穆朗,低头叹了口气,
“......是的,也都有,凡是这次次故去的陀族人,额间均爆有血色脉纹。”
“可是这些事,我也没有在讣告里看到!”
越将军抬起头,他看着穆朗锁的越来越紧的眉,摇了摇头,
“本来就是伤感的事,又何必将这些都尽述其中,徒增哀痛。所以讣告里只言丽妃急病而去,未受多余苦楚,至于其他,也就没有再多提。”
“......竟然是这样。”
“敢问那血纹是什么?穆公子似乎颇为在意。”
“......没什么......只是听到姑母的消息,一时间难以接受,将军见笑了。”